五爺

“砰、砰……”槍聲夾帶著追喊的喧嘩，劃破沉寂的夜空，驚斷了熟睡著的人們的香夢。五爺奔命一樣急匆匆地跑進了村子，喚起驚惶失措的妻兒，惶惶如驚弓之鳥，沖出家門，消失在黑夜里……

天剛蒙蒙亮，大批的鬼子就進了村子，東找西翻，揚言抓住五爺把他碎尸萬段。村子里的人驚恐疑惑，不知道五爺怎么得罪了鬼子。在他們眼里，五爺和鬼子是井水不犯河水，關系不遠也不近，好像鬼子還給五爺面子，因為五爺在村子里，鬼子很少來村子里搗亂。

“五爺得罪鬼子了？五爺怎么和鬼子打起來了？”被鬼子集中起來的村民開始交頭接耳地猜疑。

五爺排行老五，好打抱不平，小時候人們叫他小五，長大了些大家就稱呼他老五，后來，老五拉起了幾十人的隊伍，學著梁山好漢的樣子，也要替天行道。附近村子里的地主富戶都怕他，當面叫他五爺，背后里稱他“黑老五”。

五爺敢作敢為，小時候就比較嘎，十五歲就上了村里王寡婦的床，后來感覺自己賠本，就甩了王寡婦，又勾搭上了地主家的大閨女，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地主知道后，糾集了十幾個人找上門，把五爺打得皮開肉綻。五爺倒是條好漢，二十歲那年，到地主家求婚，說好漢做事好漢當，決定娶地主家的大閨女。地主要面子，也不敢很得罪五爺，雖然心里不十分情愿，可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就賠上了兩袋子糧食，幾件簡單的家具，就把閨女嫁給了五爺。

人們得知鬼子抓的是五爺，緊張的心平靜了下來。村子里的人知道五爺的本事，認為鬼子根本抓不住五爺。地主富戶更不緊張了，盼著鬼子逮住五爺，把他槍斃了。一些平時與五爺有過節的人也想在這時候報復一下五爺，所以，沒等鬼子怎么逼問，就有人主動請纓，要帶鬼子去五爺家抓人。鬼子嘰里呱啦地叫著，搞不清楚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積極配合去抓五爺。

王寡婦最恨五爺，自己的純潔名聲被五爺搞得一敗涂地，在村子里抬不起頭，見不得人，此時見鬼子追殺五爺，認為是天賜良機，自己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在這能解心頭之恨的時刻，王寡婦一馬當先，自告奮勇，沖到鬼子跟前：

“我知道五爺家在哪里，我帶你們去！”

鬼子上下左右打量著王寡婦，把刺刀在王寡婦臉前晃了晃，做了個殺頭的樣子。出乎意料的是，生性膽小的王寡婦，此時脖子竟然硬了起來，有了生死不懼的氣概。王寡婦看了看村里的老少爺們，覺得大家此時很像是佩服自己。王寡婦走在鬼子面前，昂首挺胸，向五爺家走去。

王寡婦沒有料到五爺不在家，她認為五爺會藏在自家的床底下，或院子里的地窨子里，然而，鬼子翻遍了五爺家的旮旯角落，也沒有找到五爺的影子。

鬼子怒發沖冠。王寡婦全身發抖。

氣急敗壞的鬼子繼續在人群中尋找五爺，他們用鋼刀恐嚇村子里的老少爺們，追逼五爺的下落。

五爺與他三哥長得特別像。因為五爺，村民就稱他三爺，當然是發自內心的，因為三爺不同五爺，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好人，不管誰家有個大災小難的，他能幫上忙從來沒說個不字。鬼子發現了三爺，把他拉到了人群前面。大家的眼光聚在了三爺身上。

三爺在大家面前站定，瞪一眼面目猙獰的鬼子，抬眼看看眾鄉親，心里惦記著五弟——弟弟從小調皮，愛惹是生非，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鬼子。三爺給鄉親們鞠了個躬，說：“小五是大家看著長大的，從小調皮搗蛋，沒少給大伙惹麻煩，我替小五向大家賠罪了。”說過話又給大家鞠了一躬。鬼子把刀壓在三爺的脖子上，讓他說出五爺的下落。憑感覺，三爺知道五爺跑到了什么地方，可這是自己的親弟弟，能說嗎，死也不能啊！三爺沒有理會鬼子的斥問，看看天已經大亮了，按照昨天晚上聽到的槍聲時間計算，五爺應該安全地離開了這里。三爺的臉上露出了絲絲微笑，對鬼子說：

“你們不是去小五家里抓人了嗎，我們又不住在一起，不知道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鬼子發怒了，大喊大叫，三爺的脖子開始浸血，血從刀口涌出，滴落到地上，三爺沒喊沒叫……堅定如鐵。

人群開始騷動，有人開始向前沖，有人喊，他不是五爺，他不是五爺，他是三爺。但是沒有用，鬼子壓在三爺脖子上的刀更加用力了。三爺依舊沒喊沒叫。漸漸地三爺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變輕，像要飛起來一樣，眼前是紅彤彤的太陽，光彩照人，恍惚間看到五弟沖開陽光，向他奔來，三爺急了，開始喊啊，叫啊……三爺喊得沒有了力氣，倒在了陽光里。

后來，村子里就常來鬼子，不是殺人就是搶東西。東家的二蛋王家的三孬西家的大狗全被抓到鎮上去做苦力了；地主家的小女兒也就是宋家的新媳婦還有村東頭的劉二狗的媳婦懷孕六個月的巧妹子都被鬼子奸殺了。

人們整天惶恐不安地生活在恐懼中。有人開始憶起了五爺，說五爺這么久了也沒有點消息，是不是在外面被鬼子殺了？有人想起了五爺的好處，說五爺在的時候，雖然壞了點，可有鄉親情份，不禍害百姓，哪像鬼子，簡直是些吃人的野獸，殺人取樂的魔鬼。還有人說，五爺是咱村子里的孫悟空，也就是調皮搗蛋了點，有他在的時候，鬼子從來不敢來村子里干壞事。大家開始懷念五爺，有人建議到外面打聽打聽，把五爺請回村子。

一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五爺的消息。鬼子更加肆無忌憚、變本加厲了。村子里五十多歲的王大媽也未能幸免，被四五個鬼子強奸后，自己跳井去了極樂世界。

五爺啊，你是死是活的總得有個信吧！大家就這樣天天盼著有五爺的消息。

夜更靜更深了，這是戰亂中難得的清靜，人們恐懼的心在夢里多少有了些許的安慰。“砰、砰……”槍響又一次打破寂靜，突然間就槍聲大作起來，人們雖然聽慣了槍聲，可是今晚驚夢的槍聲明顯不是從前的零星幾聲，而是猶如千軍萬馬在奔騰。膽小的村民，縮進被子里，不去管今晚的生死，有膽大的，探出頭，循著槍響的方向窺視。槍聲漸近了村子，砍殺搏斗聲在村子附近回蕩……

“是不是五爺回來了？”

“不像，像是八路軍來打鬼子了，外面很多人。”

天大亮了，槍聲止了，村民們才膽戰心驚地走出村子，發現村外的山丘上橫七豎八滿地有很多鬼子的尸體，有的身體還有余溫。人們在漫山遍野的尸體中認出了經常來村子里禍害百姓的鬼子小隊長，身上被刀刺得血肉模糊。

“是八路軍來了，還是五爺回來了，怎么打死了這么多鬼子？”

在村外的山丘崗上，村民們發現三爺的墳有人剛剛祭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