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在國際貿易與環境問題的討論中,“環境成本轉移說”頗受國內外學者們的關注。這一理論的主要思想是:污染密集型產品的生產會對當地生態環境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壞,發達國家通過大量進口發展中國家生產的這些產品來滿足需求,從而把污染物以合法的形式留在了發展中國家,實現環境成本的轉移。中國作為出口額最多的發展中國家,主要出口對象是美國、歐盟和日本這些發達國家,對這些國家的出口一直占到我國出口的60%左右。隨著我國對外貿易規模的不斷擴大及貿易順差額迅猛增長,對外貿易給我國造成越來越大的環境成本轉移。
一、國際貿易中的環境成本轉移理論
隨著國際貿易規模的不斷擴大和世界環境問題的逐漸惡化,對貿易與環境關系問題的研究也在世界范圍內廣泛開展起來。尤其在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國際環保浪潮的不斷高漲,學術界出現了研究該問題的熱潮,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果。從貿易自由化與環境的角度來看,Copeland 和Taylor(1994)以南北貿易模型為基礎,得出結論:產品通過自由貿易在國際間的傳遞,使得南方國家污染工業規模擴大,而北方國家清潔產業增加,貿易自由化減輕了北方國家的環境污染卻加重了南方國家的環境污染;Esty 和Geradin (1997) 指出,經濟一體化會導致越來越多的環境避難所,這是因為某些國家實施的低環境標準和松弛的環境管制措施對該國形成有競爭力的產業能起到推進作用。Roldan 和 Joan Martinez-Alier(2001)提出了“環境成本轉移說”,指出資源密集型產品的生產會對當地生態環境造成破壞,因而這類產品進行國際貿易時會產生環境成本的轉移。
現實中環境成本通常是發達國家轉移到發展中國家。這是因為,發展中國家更多地是從事污染密集行業的生產,出口的多是資源消耗型產品,對出口國的環境污染嚴重,社會成本代價很大;而發達國家則更多地通過進口發展中國家的這些產品,把污染物以自由貿易的形式轉移到發展中國家,結果改善了本國的環境質量,卻導致了發展中國家環境的惡化。Robinson早在1988年就發現:美國的污染控制計劃已經引起了美國貿易模式的變化,即通過進口更多資源消耗型產品,從而減少對國內自然資源的消費,也減少了對環境污染的治理成本。因此,環境成本的轉移理論表明自由貿易增加了發達國家在環境方面的福利,卻損害了發展中國家環境方面的福利。
從微觀角度進行分析,生產污染密集型的產品在進行國際貿易定價時,生產廠商往往采取成本導向定價,即產品價格=成本+利潤。其中成本又包括固定成本和變動成本兩部分。環境成本屬于變動成本,一般由兩部分組成,即E=E0+E1,其中,E0是環境要素價格,它的大小直接受到環境要素稟賦的影響;E1是外部成本,即用于治理生產過程中污染的費用,它的大小主要受到一國環境政策的影響。現實中,發展中國家作為初級產品和污染型行業生產產品的主要出口國,為了促進出口以及吸引外來投資,國內通常采取比較低的環境標準和寬松的環境管制。這樣,對于該國的廠商,在寬松的環境制度下,需要承擔的E1很小甚至為零。這部分成本遠小于治理產品帶來污染的費用,廠商的總成本較低,在利潤不變的情況下,產品價格也較低,從而增強了產品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因此,發達國家在消費這些初級產品和污染密集型生產產品的同時,其環境成本卻由發展中國家來承擔,即環境成本便由發達國家轉移到了發展中國家。
從根本上講,“環境成本轉移”源自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特殊貿易結構。受生產力水平差距的影響,發展中國家通常出口污染密集型和資源消耗型的生產,產品以獲取自身發展所必需的資金和技術,而發達國家通過進口這些產品有效限制了環境污染的程度。實際情況表明,現在第三世界的絕大多數國家已經形成了專業化開采自然資源的貿易結構。盡管這種國際分工可以給發展中國家帶來短期的利益,但是在這種模式下,發展中國家不可能縮小與發達國家的經濟差距,而且依靠污染密集、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所帶來的不可持續性問題將越來越嚴重。因此,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在決定貿易結構和產業布局時,應該將環境目標充分考慮進去,把環境因素納入一國的生產要素稟賦體系之中,從而在國際貿易中避免發達國家的“環境成本轉移”和自身經濟的“貧困性增長”。
二、我國對外貿易中的環境成本轉移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實施了以出口導向為主的發展模式,加大出口力度來拉動經濟增長并取得了顯著的成效。1992年我國進出口貿易總額為1721.48億美元,至2006年末,進出口總額已升為17604.0億美元,為我國這些年經濟的快速增長作出了很大的貢獻。然而,對外貿易的迅速發展伴隨的卻是嚴重的污染問題,我國對外貿易、環境保護與可持續發展之間的矛盾與協調問題日漸突出。
要分析我國貿易與環境的關系問題,首先要分析我國對外貿易的結構情況。至2004年末,我國貿易規模排名已經上升至世界第三位,其中工業制成品在貿易出口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在1997-2006這十年間,工業制成品出口總額一直占我國貿易出口總額的85%以上,2001年以來一直占90%以上。
問題在于,我國出口的工業制成品主要集中于污染密集型的生產行業中。電氣機械及器材制造業、紡織業、金屬冶煉及制品業、化學工業、采掘業、皮革毛皮羽絨及其制品業,這六個行業產品的出口額之和占工業總出口比重近十年基本都在80%以上(參閱表1)。由表1可見,電氣機械及器材制造業和紡織業產品,是我國出口產品的絕對主體,二者之和在工業品出口的比重一直在50%以上。這些污染密集的工業產品生產和出口的急劇增長,導致了我國環境污染物排放總量上升。圖1表明我國的出口增長與工業總產值、工業三廢排放的增長有緊密的聯系,大體上它們增長的趨勢是一致的,這反映出發達國家通過貿易向我國轉移越來越多的環境成本。

國際貿易中的進口和出口是雙向的,環境成本轉移也是雙向的,一國進口污染行業的生產產品可以把環境成本轉移到國外,為出口而生產這類產品則使環境成本轉移到國內。對于某一污染行業的產品,假設各國生產過程中單位產品帶來的污染相同,則一國環境成本轉移的程度與污染行業產品進出口額的比值相關:若一定時間內該行業出口大于進口,則說明該行業將環境成本更多的留在了國內。也就是對于污染密集型行業的產品,若進口/出口>1,則該行業的進出口貿易對該國環境有益;若進口/出口<1,則該部門的進出口貿易對該國環境不利。表2表示的是我國最主要的6個工業行業的進出口額的比值。

從表2中可以看出,近十年以來,我國在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和采掘業兩個行業產品的進出口總額之比始終大于1,特別是采掘業2006年的比值是1997年比值的3倍多,這兩個行業的比值反映出,我國在這兩個行業的貿易中是向貿易伙伴國轉移更多的環境成本。紡織業和皮革毛皮羽絨及其制品業兩個部門比值始終小于1,特別是紡織業,2006年比1997年比值下降了1倍多,這反映了在這兩個行業的貿易中是貿易伙伴國向我國轉移了更多的環境成本。而機械、電氣、電子設備制造業和金屬冶煉及制品業進出口額比值有一個下降的過程,說明這兩個行業存在貿易伙伴國向我國轉移環境成本的趨勢,尤其是機械、電氣、電子設備制造業,在2004年以后從之前的大于1變成小于1,說明占據我國工業出口近50%的行業被貿易伙伴國轉移了環境成本。
三、結論及政策建議
1、控制污染密集、資源密集行業的產品出口
改革開放初期,我國實施以出口導向為主的發展模式,“千方百計擴大出口”來拉動經濟的快速增長。然而,由于生產力水平比較低,我國不得不采取較低的環境標準,從事大量污染密集、資源密集行業的產品生產,出口以污染密集型和資源消耗型的生產產品為主。而發達國家利用生產力的優勢,大量生產和出口清潔型的高新技術產品及服務等高附加值產品。我國與發達國家間的這種貿易格局,是導致我國對外貿易中環境成本轉移到我國的根本原因。因此,在環境問題已經嚴重威脅我國可持續發展的今天,應該徹底改變過去那種“千方百計擴大出口”的思路,轉而尋求進出口貿易的基本平衡,尤其是調整工業制成品進出口貿易,適當控制該類行業產品的出口規模,特別是對某些技術含量低、污染密集的紡織品、低端機械制品要控制出口。這樣做不但可以減少貿易摩擦,更可以在相當程度上減輕我國環境成本負擔。
2、計算資源環境成本并納入商品總成本
計算資源環境成本,并把資源環境成本計入出口商品價格內,堅決改變我國長期以來資源低價、環境無價的局面。對此,可以向出口的資源密集、污染密集型的生產產品加征出口稅,迫使出口企業提高出口商品價格。這種出口稅的征收導致出口價格提高,在短期內會降低我國出口商品競爭力,出口可能會因此減少,但從長遠看,有利于國家的資源與環境保護,有利于可持續發展,并有利于扭轉貿易條件逐漸惡化的趨勢。
向生產資源密集、污染密集型的產品加征出口稅,在稅收的量上應該相當于生產這些商品的資源環境成本。否則,如果稅收太低則可能達不到征稅的政策目標。例如,從2004年1月到2007年底,我國針對鋼材產品的出口關稅調整了不下十次,從2003年的我國鋼材出口退稅率15%到如今最高征收25%的關稅,但其間鋼材出口卻屢創新高,從2003年的712萬噸,到2004年的1452萬噸、2005年的2052萬噸、2006年的4304萬噸,到2007年更是上升到6264萬噸。這表明上述征出口稅的力度不夠,還有進一步上調的空間和必要。
3、適度提高我國環境標準
改革開放以來,大量的外國直接投資被我國較低的環境標準所吸引,大舉進入我國污染密集型行業集中的第二產業。1992年我國吸引外國直接投資額為110.05億美元,2006年末已上升到了630億美元,其中近70%的資金流進了我國污染密集型行業集中的第二產業,對我國環境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加劇了發達國家向我國環境成本轉移的問題。因此,我國應當適度提高環境標準,有選擇地引進那些技術含量高、管理先進的外國直接投資企業,把外國直接投資引到自然資源消耗少和污染排放少的產業,引到高新技術行業、服務行業及其他無污染行業。對污染嚴重的行業,應提高外資準入門檻,減小外資企業產生的環境破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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