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一件奢侈品

一

大學畢業后，我到廣州尋夢。那天，我到銀海廣告公司去應聘文員，當時應聘的人很多。大家都緊張兮兮地等待著面試，只有一個男孩。坐在一邊漫不經心地用手機玩著游戲，出于好奇，也為了放松心情，我過去與他搭訕，交談中得知他叫劉華，計算機碩士，重慶人。后來我和他雙雙被錄用，從公司出來的時候，我們已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阿華是個誠實穩重的男孩，和他在一起總讓人感到放心。特別是他那種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尋找到生活樂趣的個性最讓我欣賞。世上有一種男人，哪怕你只與他見過幾次面，就會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能讓你感受到家的溫暖和寧靜，讓你想做一個小女人，阿華就是這樣的男人。

漸漸的。阿華也喜歡上了我。在重慶長大的阿華沒有許多都市男孩的狡黠和大方，就像一個來自田野阡陌間的農家孩子，非常樸實。他雖不會說那些讓女孩子陶醉的甜言蜜語，但他也有自己討好女孩子的招數。他常常變戲法似的給我一些我愛吃的巧克力和水果，帶我去吃麥當勞，或在周末帶我去爬山，去沖……讓我決定這輩子嫁給他，是緣于一件偶然的事情。那天，我和阿華去攀巖，我不小心摔傷了腳，傷得很重，我倆都不懂救治方法。荒山野嶺的，既找不到人幫助，又沒有車，我急得哭了，阿華一邊安慰我，一邊背著我往回趕，我110斤的體重，他背著我跑了5公里，上了公路后才搭上一輛貨車回城。伏在他那像一堵墻一樣堅實的背上，我感動得哭著說：“阿華，你真好!”

很快，我們就進入了熱戀階段。

一天晚上，阿華對我說：“我們的工資都不算高，分別租房住開銷太大。我們合租一套房住吧，這樣可以節省房租水電和生活開銷。”其實我心中也有此意，感情已發展到這個程度了，倆人同居，不僅可以節約開支，而且也互相有個照顧。于是，我就答應了阿華的要求。當天晚上我和阿華一起到他的住處把行禮搬了過來，倆人正式過起了同居生活。

我和阿華雖然同居了，但我們之間卻沒有發生性關系，我和阿華仍然分床睡，我的好友都不相信這是真的。其實我并不是一個觀念傳統的女孩，但我始終堅信，婚前有了性生活，就會使未來的新婚生活缺少許多吸引力和神秘感。阿華也曾向我提出過這方面的要求，我勸他說：“別急，自家園子里的果子，就讓它到瓜熟蒂落時才享用吧。我們把第一次留作送給新婚的厚禮吧。”阿華什么事都順著我，盡管他有著強烈的沖動，仍然控制著。也許正是因為我們之間沒有性關系，所以，彼此都愛得很真誠。對婚姻才有一種非常美好的憧憬。

二

2月15日是我的23歲生日。是我參加工作后的第一個生日，也是我和阿華戀愛后的第一個生日。那天的天氣很冷，下著小雨，地上很滑。下班后，阿華興奮地對我說：“阿蕾，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要給你一個驚喜。”說著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們頂著雨在街上奔跑，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他也連帶倒下。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起傻傻的大笑起來。他站起來扶我：“小丫頭，這么不小心，以后怎么做我老婆。”我站起來后，他很溫柔地替我揩著身上的泥水，眼神中是無限的憐愛。

“誰要做你老婆?”我調皮地說。

“放心，小精靈，你是逃不掉的。你是我的，永遠是我的!”

“為什么?”

“因為等以后我摔倒了，你也要扶起我，扶我一輩子!”

說笑間，我們來到“紅狐”夜總會，來到二樓的小禮堂，幾個很要好的朋友已經先到了，她們關了電燈，點燃象征我年齡的23支五色的蠟燭，白色三角鋼琴彈奏著歡快的(祝你生日快樂)，阿華和朋友們圍著我拍手高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服務生送來一個碩大的生日蛋糕。阿華得意地說：“這就是我送給你的驚喜，高興嗎?”

“謝謝你，我很感動。為什么這么隆重?”

他要來一瓶紅酒，斟上說：“別說那么多，先敬你一杯，祝你生日快樂!”他很紳士地舉杯。輕輕喝了一口高腳杯里的干紅。

我放下酒杯。仍心疼他的浪費：“為什么這樣鋪張呢?我沒有這么多奢求的。”

他打趣地說：“我的老婆大人，這么快就學會過小日子的道理啦?”

“別沒正經的，誰是你老婆!連婚約都沒有。”其實，阿華算得上是一個稱職的男友，他時時無微不至地呵護著我，熬我喜歡吃的銀耳粥；雨天打的回來，看到門口路邊深深的積水我怕濕腳，他總是“嗨”一聲抱起我就上樓；他出差怕我一人在家寂寞，5天的工作常常3天就趕完，為的是能早些回來陪我……可是，他對我的關愛總是只做不說，從不會對我說甜言蜜語，更別說浪漫地向我求婚送信物。雖然他的呵護使我很受用，但我這顆浪漫虛榮的心總有一絲淡淡的失落感。

聽了我的話，阿華顯得一臉鄭重地從兜里拿出一個粉色的小盒，單膝跪在我面前：“一直以來對你關心太少，從來也不知道怎么表達我的愛。讓我用一輩子來彌補好嗎?阿蕾，嫁給我!”他打開盒子，閃閃亮的鉆石鑲嵌在白金的戒指上，沒有多余的花紋和裝飾，正像我們的愛一樣，踏踏實實，沒有虛榮!琴師緩緩地彈起《我愿意》，不知道是他事先定好的，還是巧合。

我看著戒指出神，想著我們從相識到相知。相許。這樣一路走來，終于，我是他的了。終于，他是我的了!

“阿蕾，你想什么呢?你愿意和我互相扶持一輩子嗎?就像今天一樣，你扶我，我扶你。這樣簡單、平順地過一輩子嗎?”

我回過神來，感動的淚奪眶而出。使勁地點著頭說：“我愿意!”

鋼琴的聲音覆蓋了整個禮堂，阿華緊緊地擁著我，凝望著我，把戒指戴到我的無名指上。最后深深地、深深地吻住我的唇……朋友們為我鼓掌。

三

時間過得真快，不經意間，我和阿華在一起生活兩年了，生活中的繁雜瑣事漸漸湮沒那份激情。愛情就是這樣不食人間煙火，一旦有了塵世的氣息，就不再有它動人的純真模樣。現在想來，阿華只不過是不知道如何對待一個將愛情當做一切的小女孩。而我又太任性，完全不了解生活的艱辛。踏入社會工作后，阿華正在經歷一些痛苦的改變。從校園踏入社會，在成長過程中學會的許多校園規則，這時都變成了完全無用的一紙空文。沒有人教會你新的游戲規則是什么，但你卻必須遵守這些規則處事。阿華是那種性格爽直、心性單純的人。而這在一個競爭的社會里。絕對不是什么優勢。所以，到公司已兩年多了，盡管他的業績不錯，但他仍然只是一個普通的業務員，看著身邊有的人能力沒他強，卻干著一份輕松的工作，拿著比他高得多的薪酬，他的心里很不平衡。阿華是個很要強的人，他發誓要干一番屬于自己的事業。他跳槽到一家電器公司做起了推銷員，從此，阿華天天奔波于生產廠家與客戶之間，很少回到這個所謂的“家”。偶爾回來也只不過是為了換洗梳理一番，再也沒有時間陪我喝一次咖啡或是聽一次音樂。就連和我吃頓飯也很難。雖然阿華的工作有了很大的起色，業務延伸到廣西、福建、四川等地，但我卻并不怎么高興，我不知道在阿華的心里，和他的事業比起來我占多大的分量。

我們之間因長期缺少應有的交流，相互之間已經疏遠了很多很多。

2004年春節，阿華和我都沒回家過春節，兩人相約在廣州過年，我們都很珍惜這難得的歡聚，吃過晚飯后我們相依在沙發看“春節聯歡晚會”。我對阿華說：“我常常懷念過去兩人一起逛公園、喝咖啡、聽音樂的時光，在我的感覺中，那種生活離我越來趟遠了。”阿華抱緊我說：“其實我也很懷念以前的生活，但是為了我們的事業，為了我們的將來，我們現在暫時割舍，等以后我天天陪著你好嗎?”

我把頭靠在阿華的肩上。幽幽地說：“其實我也不奢望你去掙萬貫家財，過什么大富大貴的生活，只要能長相廝守，互相照應著，就是粗茶淡飯也幸福，況且我們倆的收入每月也有七八千塊，日子也過得去的，你也用不著那么辛苦去奔波。”阿華一把推開我，盯著我大聲嚷道：“你這人怎么這么沒理想啊?一副小富即安的市井女人的心態。我們都從農村來，要在這個城市立足，不拼命掙上幾十萬，呆得下去嗎?”

阿華的態度讓我感到吃驚和陌生，我難以將此刻的他與那個溫柔體貼的男友聯系起來。我心中積淀已久的怨氣一下子爆發了，那個大年夜，我們發生了戀愛以來的第一次爭吵。盡管這次爭吵以阿華的投降而很快和好。但有了第一次就不可避免地有第二次、第三次，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加上阿華總是忙于他的工作，我們難得有機會坐下來溝通，相互之間就這么僵持著。

就在這時，母親在老家托人替我在政府部門找到了一份工作。急巴巴地要我回去。我并不想回去，但母親年歲大了，一個人挺孤獨的。母親30歲時，父親死于車禍，母親一直未再嫁人，她怕后父對我不好，我是母親所有的希望和寄托，我不可能把母親接到廣州，我沒有這個能力。如果回去，我和阿華的關系也就可能走到盡頭了，他不可能和我一起回到那個邊遠的小城。我很彷徨，但阿華對我的去留卻沉默著，他也拿不出一個好的主意來。

在阿華的沉默面前，我心里很失望。什么才是我能把握得住的?愛情還是未來?什么都沒有，就如一首歌里唱的：“男人的肩頭靠不住女人的浪漫……”一咬牙，我回了家鄉，沒有告訴阿華，獨自一人傷感地離開了廣州。

四

離開廣州以后。我才發覺，這個城市讓我如此難忘。我已經適應不了故鄉這座小城的生活環境，感覺它們慢吞吞的沒有一點生活激情。工作也是如此，我坐在辦公桌前，能夠想像得出以后十年、二十年的樣子，這簡直太可怕了。最要命的，我以為能夠忘懷的愛情并沒有因為離去而消散，反而越來越鮮活。阿華的影子，會時時出現在我眼前，同那些舊事一起，讓我無比懷念。

時間只會加深思念。我開始后悔，如果當時留在廣州，生活肯定不會是現在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阿華的種種好處也因為分別而愈發鮮明。我要的是什么呢?還有什么比兩個相愛的人長相廝守更重要?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一定不會離開阿華。我發瘋一樣思念著阿華，我很想給他打電話，訴說我心中的思念，但那顆孤傲的女人心又使我一次次撥通了他的電話又默默地掛上，我對母親的態度也不再像過去那么溫順。動不動就沖她發火，過后又后悔得想哭。也許是我的離開對阿華產生了很大的傷害，導致他的工作很不順心，阿華也在我走后半年離開了廣州，回到家鄉重慶。重慶離我居住的小城不過百余公里，他便來看我。在單位樓下給我打電話，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下三樓。撲進他的懷抱。阿華捧著我的臉說：“阿蕾，我們結婚吧!”我不禁喜極而泣。我與阿華商定，等他在重慶給我找好工作后就結婚。但事情并不像我們想的那么簡單，在重慶找一份合適的工作并不容易，無奈。阿華打算辭掉重慶的工作，來到我生活的小城定居。阿華的母親不但堅決不接受一個沒有重慶戶口、工作在外地的兒媳婦，更不能容忍她惟一的兒子為這樣一個女人而離開重慶。到貴州的窮山溝去受苦。為了留住兒子的心。她甚至以死相逼。焦頭爛額的阿華只得打電話讓我緩些時候去重慶，母親和朋友也勸我三思。

事情就這么拖了下來，我拼命地用愛情的理由勸慰自己。沒想到這時候，阿華的單位派他到中央黨校進修二年，阿華覺得這是他一直盼望的機會，他興高采烈地給我打電話。讓我先呆在家里別來重慶，一切事情等他進修回來再說。

為了阿華的前途。他的事業，我只好又等了兩年。可學成歸來的他只字不提結婚的事，仍然整天忙于自己的事業，我禁不住打電話催他，他說大丈夫要以事業為重，單位很快就要換屆了，他要全心全意投入其中，爭取升遷機會，并責備我不要像一個世俗的小女子，整天想著結婚生子的小事。握著電話，我哭了，心里冷得要命。

我突然覺得，自己緊握在手中的愛情，不過是一根承受不起任何風浪的救命稻草。我問自己，究竟是因為愛阿華，還是想擺脫眼前這種不盡如人意的工作和生活環境，才盼著跟阿華結婚。

五

又在家里呆了將近一年，阿華與我的聯系越來越少，我知道這其中有他父母的因素，也有阿華自身的原因，我們之間的緣分看來是走到盡頭了。

這個世界是個物質的世界，一切都需要物質基礎，失去了物質基礎，就像魚失去了水一樣不能生存，感情失去了物質一樣無法生存!所以在沒有物質基礎的時候。愛情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奢侈品。

當你無法滿足所愛的人的物質基礎，你就不能保留你的愛。而現實中的人有些欲望是無法滿足的，你就無法讓愛永存。

我還是決定回廣州。盡管那里不再有我的愛情。

我和阿華斷了聯系，在廣州這個曾經讓我放飛夢想也讓我失望的城市里開始我的生活。阿華成為一個影子。與這個城市同在的影子。每當我看到落日斜陽。看到街頭牽手走過的情侶，就會想到他。

阿華在單位換屆時的人事較量中失利。心高氣傲的他憤而辭職，出國讀MBA。我不知道，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將MBA看作至寶，阿華也一樣，義無反顧地奔著他的理想去了。臨行前，他寫給我一封信。問：你會等我回來嗎?我只回了兩個字：珍重。

此時，我的工作正步入正軌，在外企里有了一個令人滿意的職位，成為別人眼中標準的單身貴族。愛情就在身邊起起落落，我已經學會保護自己，不再讓心受傷。

阿華在遙遠的異鄉孤身奮斗，我能夠給他的安慰只有信里的問候。我時常寫E-mail給阿華，跟他講我的生活，我們共同熟識的城市。也真怪，當兩個人不再面對之時，竟然能夠成為無話不說的朋友，成為彼此的依靠。畢竟，大家曾經一起走過青春歲月。

我已經不再在阿華的身上寄托自己的未來，因為未來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把握。只覺得他是一個讓我牽掛的人。一個老朋友，想起來，心里就仍然溫暖。經歷了那么多事，我早已知道愛情不可以強求。

守望中的愛情因為距離而美好，這種距離恰恰是理想和現實的界限。真正面對生活，你會發現一切留給人無限懷想的東西，都是因為只有一個美好的開始，結果卻讓人平添幾許遺憾。愛情也一樣。

其實，愛情是生活中的一件奢侈品，并不是誰都能輕易得到。

責編 謝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