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一家小廠的保安后,白天無非就是按按開關,放進或送出人員車輛。閑來無事,我就扯過稿紙寫點東西。有一次很湊巧,我正極投入地奮筆疾書,值夜班的保安隊長推門進來,神情嚴肅地對我說:“你在干嘛?”
我慌忙捂住稿紙,但他還是看見了,語氣嚴厲地說:“現在是上班時間,不準搞亂七八糟的東西,要受處罰的!”
我窘迫地說:“隊、隊長,我知道錯了,請你高抬貴手。”
保安隊長笑了:“雖說我跟老板是親戚,可你找份工作也不容易。算啦,我不說,你今天的錯誤就沒人知道。”他微笑著沖著稿紙看了看,又說:“寫小說是吧?我聽說寫小說很費腦筋是吧?我還聽說,干這行的人煙抽很厲害……”他說著又四下里聞空氣中的煙味兒,然后從衣袋里摸出一包名牌煙,遞給我一支,并囑咐我今后一定要注意。他言語間透出關切。
我覺得保安隊長真好。遠離故鄉能遇見這么好的上司,真是幸運。
有一天,我正要入睡,保安隊長來了。他面部顯得非常痛苦,對我說:“小李,我今晚頭痛得厲害,你幫我值夜班吧。”
我一看,報答隊長的機會來了,忙說:“行。”
隊長又說:“也不讓你值一晚上,我剛吃了藥,睡一會兒就過來替你。夜班沒啥事兒,你盡管好好寫東西。”說完,他又硬生生塞給我一包好煙。
我挺感激,心想,就是他睡一晚上,我替他值一夜班也無所謂。
半夜12點,保安隊長來保安室了。我說:“隊長,你再休息一會兒吧。”他笑了笑,說:“沒事啦,老不讓你休息,不好意思。”說著催我趕快回去睡覺。
這樣過了半個多月,有多半時間都是保安隊長頭痛,我幫他值夜班到12點。他說這是自己的老毛病了,還苦笑著說沒辦法。我也因能幫隊長而樂此不疲。
那天,剛開了會的保安隊長一臉陰沉地對我說:“老板叫你去辦公室。”
我就跟著保安隊進了老板辦公室。我心里正猜想有什么事,老板盯著我問:“你幫隊長值過不少夜班?”
我點點頭說:“我們隊長有頭痛的老毛病,我就幫幫他。”
老板不動聲色地又問:“你們隊長分工資給你了嗎?”
“沒有。”我說,“給我也不能要。”
“那你圖什么?”老板又盯著我問。
我說:“同事之間有啥難處就幫幫,不圖啥。”
老板冷笑了一聲,說:“廠里最近丟失了不少值錢的東西,你的嫌疑最大。”
我怔了一下,怎么會有這種事情呢?發生這種事情又怎么會牽扯到我身上呢?我剛來不久,連廠庫房里有啥值錢的東西都不知道。我分辯說:“老板,我做事問心無愧,請你明察。”
老板盯著我,他從我一進門就一刻不停地盯著我,但我沒干那事,所以就沒有驚慌失措。
保安隊長在一旁嘆氣,說:“小李呀,我一向對你很好,是因為你是個老實人。現在,你只要把你所做的見不得人的事老老實實說出來,我保你沒事。”
“可我并沒干那種事呀!”我說。
“你被辭退了!”老板一揮手,冷冷地說了一句。
“那就給我算清工資。”我說。
可是,老板想辭退人是不容你分辯的,老板想沒收誰的工資,誰也甭想領到。我被辭退了,也沒領到一分錢工資。
我越想越窩火,離廠一個星期后,終于還是忍不住獨闖老板辦公室。我直率地說:“老板,我是清白的,請你把我應得的那份工資還給我。”
老板在辦公桌旁盯了我一會兒,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你終于來了。”說著,拿出一疊鈔票甩到桌面上,“這是你的。今后,不,從今天起,你就是保安隊長!”
我聽得一塌糊涂,那鈔票也讓我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說:“我查出來了,偷廠里東西的就是我的表妹夫——原來的保安隊長。我把他開除了。在你之前,已經有兩個被他污陷遭辭退的保安,可惜,只有你敢于直面老板,兩次討要工資。現在,我正式任命你為保安隊長,工資加五成,可以了吧?”
老板的語氣變得和氣了。不知是委屈,還是還了清白之后的喜悅,我眼窩一熱,兩行淚水滴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