獎金兌換的球鞋

“發鞋子了！發運動鞋了！”下班鈴聲一響，剛走出車間的我們便被人事部的李小姐攔住，她說：“請各位到倉庫門口，一人領一雙球鞋！”

“發球鞋了？有沒有搞錯？這是一個工藝品廠，怎么會有球鞋發呢？難道是工作鞋？”有位工友說。

“進廠6年，一共就發過兩次廠服，連廠褲都沒發過，何來的廠鞋發？你做夢吧！”我說。

“管他什么鞋呢，看了就知道了，用得著在這里啰嗦嗎？走不走？不走就讓開！”

員工們吵吵嚷嚷，嘰嘰喳喳地向倉庫門口走去！

沒你的份！走吧，走吧！從倉庫門口轉回身的男孩子拉走了我身后的一個女孩。帶著疑問，我隨著人群走到倉庫門口，只見門上面貼著一則公告：

領鞋須知

為感謝員工的辛勤工作，公司決定為在廠工作半年以上的員工發放××名牌球鞋一雙。希望各位穿鞋在腳，溫暖在心，感恩于公司的慷慨，認真工作，為公司創造出更高的效益！

人事部

2006年12月25日

我接過倉庫人員遞過來的36碼球鞋，發現紅、藍、綠三色相間的鞋面上有幾塊大小不一的霉點，用手抓了幾下，卻沒掉。

“那是運鞋途中弄臟的，你不要介意！”聽了倉庫人員的解釋，我尷尬地笑了笑，暗罵自己小心眼，把鞋領走了。

領了一雙名牌球鞋，員工們并不高興，車間里時不時傳出員工的議論聲和謾罵聲：“該死的老板，獎金現在還不發，都26號啦！”

我們廠的工資與獎金緊密相連，計件人員底薪800元的，獎金50元；底薪1000元的，獎金100元；底薪2000元的，獎金230元。工資每月8號前發，獎金15號前發。說是獎金，其實就是從工人工資中扣取一部分，延遲幾天作為獎金發給大家。

眼看到月底了，員工們眼巴巴地希望獎金能發放下來。膽大的去問主管，主管的話模棱兩可，讓人聽不出是發，還是不發。膽小的工友在車間議論紛紛，唉聲嘆氣，罵罵咧咧。

廠里有買球鞋的錢怎么沒有發獎金的錢呢？這名牌球鞋也能值個一兩百元吧？兜里快沒錢的員工打起賣鞋的主意。

據天氣預報，廣州這兩天的氣溫將比昨天下降5～8℃，大多數工友都穿上了廠里發的名牌球鞋，我也不例外。走在廠區，紅、黃、綠三色球鞋在腳上晃動，特別漂亮，特別刺眼，引得老板剛滿月的小狗汪汪叫著追著我們跑。海風呼呼地刮著，穿著名牌球鞋的我們感覺心里暖融融的。

“你的球鞋脫膠了！”身后的小王說。

“不會吧？今天剛穿上的。”我不理會愛開玩笑的小王。

“燕子，你看我的鞋子！”同車間的小月把腳伸到我面前，只見鞋底和鞋面已分開一半，只有后跟鞋底、鞋面連在一起，短短幾步路，她都是右腳拖著左腳過來的。“哈哈哈……太恐怖了！”小王對我扮鬼臉。

下意識的，我看了看自己的鞋，只見右腳鞋底與鞋面粘膠的地方果真有兩三公分長的縫隙。天哪！穿上這雙鞋還不到4個小時，從租房到工廠也就只有5分鐘路程，進到車間，哪里都沒去過，就成了這樣！這是什么鞋呀？

下班了，沒穿球鞋的工友走在前面，嘻嘻哈哈地回頭看我們。穿球鞋的工友慢慢地挪步到卡機邊，低頭一看，大多數工友的鞋子都在粘膠的地方有長短不一的裂口，還有少數幾個用鐵絲捆綁著分開的鞋底和鞋面，勉強走出了廠門。小月把扎頭發的繩子綁在鞋上。

通告欄前圍了一大堆工友，我走近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各位工友：

大家好！公司考慮再三，決定把本月獎金兌換成××名牌球鞋發給大家，希望各位感激公司的愛心，積極、認真地工作！

人事部

這天，整個車間鬧哄哄的，工友們都無心上班，憤憤難平。聽說鞋子是倒閉鞋廠的積壓品，以市場最低價賣給老板。有些工友想罷工，有些工友想辭工，還有一些工人想沖進廠務辦公室找廠長。

組長聽了大家的想法，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安心工作，他去跟廠長談談，還大家一個公道。

快下班了，我們都急切地等待組長給我們帶回好消息，卻等來組長被“炒魷魚”的決定。組長眼睛紅紅的，說：“對不起大家，我幫不了你們。”大家既氣憤又內疚。

第二天上班，大門上貼著一首打油詩：

破破爛爛一雙鞋值我獎金二百三

老板身價上千萬刮取民膏心不軟

我乃打工一小民血汗工錢養兒女

一家公司要發展善待員工最關鍵

克扣獎金不歸還這家公司定完蛋

又下班了，辦公室門口，經理在一邊勾劃著員工的名字，老板滿面含笑，把一個個紅包發給員工，嘴里說著“辛苦！辛苦！勞累！勞累！”的話。看來，這首打油詩還真起到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