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真情賭明天

前不久，我遇到了初中時的一個女同學，若不是她自我介紹，我幾乎認不出是她了。不敢想象，一代校花竟成了比她的實際年齡蒼老得多的婦女。關于她的故事在家鄉傳聞很多。我只知道她在外地打工，問起她的生活情況，她就流下淚來。我怎么這么命苦，她說。從她的自述中才知道她不為人知的辛酸的淚。

老師起歹心，中途輟學

女人漂亮不是好事，我就是吃了漂亮的虧。到了初中，我發育的比別人早，那一年，過去的衣服突然都像穿不得了，怎么也遮不住那日漸突起的部位。老師喜歡我，開始我以為是自己的學習成績好，后來就覺得不是這么回事。

那時有一個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我一說你就知道，姓許，現在想起來我就恨他，是他破壞了我心目中老師的形象，也是他迫使我過早地離開了學校。

他年輕而有才華，一把二胡拉得很好，學校的文藝晚會，總是少不了他。他常常一拋長發，很瀟灑地走上臺去，他的二胡獨奏就成了壓臺戲。說實話，我那時也很喜歡他，不過那是包含著敬佩與尊敬，完全不是人們傳說的男女之情。

他當語文老師，選我做課代表，我交作業時，他不要我交到他的辦公室，而是要我交到他的寢室。他的寢室收拾得整整齊齊，屋里還有一種香味，后來我才知道那是花露水的味道。夏天，他會準備一塊西瓜，冬天，他會生一大盆炭火。那時我感到真幸福，覺得許老師對我的關懷，遠遠超過了父母，我心中對他十分感激。因此，有時他做一些親昵的舉動，比如緊握著我的手不放，問我冷不冷，倒水為我燙腳洗腳，緊貼著我教我寫大字，我也不會反感，而是覺得那是老師對我的關懷。那時農家的孩子誰系過皮帶呢，都是一根布條系在腰里，有時打成了死結，上廁所時十分不便。因為解不開死結，把尿尿到褲子里是常事。有一次，因為我考了第一名，許老師獎給我一條皮帶，在他的寢室里他手把手地教我系上，系皮帶時他用力抱了我一下，我也不在意，心想那是大人喜歡小孩的表示。因為這一條皮帶，我興奮得一夜沒有睡好，放在枕邊時時摸一摸，心想不會再受那布帶帶來的痛苦了。在考試的時候，雖然他不教數學，但是他也會到教室里來，表面上是查看，實際上是檢查我的題做對了沒有。如果做對了，他就會對我樹起大拇指，如果做錯了，他就會在卷子上用手指敲著。因此每次數學考試我總是一百分。

與許老師的親密關系，在同學中漸漸有了風言風語。但只有我自己清楚，那時我與許老師并沒有什么越軌的事兒。只是后來才發生了一件讓我自己無地自容的事。

那是初二的下半學期，我得了重感冒，下午交作業時，到了許老師的寢室，他摸了一下我的額頭，說，不行，得吃藥。他從屜子里找了幾片藥，又倒了一杯水讓我喝下去。不久，我就打瞌睡。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一絲不掛，許老師正親著我的身子……

我那時什么也不知道，以為只要被男人碰了，就會有小孩。我越想越害怕，最后我回了家，不管誰勸說，死活不愿再回學校，終于中途輟學。

后來聽說，許老師因作風問題被開除了公職，還判了一年刑。他是罪有應得，我恨他，我一生的不幸都是因他開始的。

繼父耍淫威，少小離家

我中途輟學，繼父正中下懷。因為他早就不想讓我讀書了，為了一年一度的學費，我的母親不知和他要吵多少次嘴。

因為心里的壓力，我面黃肌瘦，身體素質明顯下降。我的母親拿著棍子打我，逼我去上學，把棍子都打斷了。我跪下對母親說：“我實在不想去上學了，你把我打死算了。”母親見狀，丟下棍子也哭了。她問我為什么不去上學，我什么也不敢說，只是說我一到學校就頭痛，不想再讀書了。

后來，學校派人來我家找我，許老師也來過一回，我一見他們來就趕著牛上了山，整天不回家。別人告訴我他們走了，我才趕著牛下山。

那一段時間，我晚上天天摸著自己的肚子，看是不是大了，有小孩了。我已經想好了，如果萬一我懷了孕，我就跳下摩天嶺上的天坑。我死了，別人就會以為我是放牛不小心掉下去的，這樣也不會讓我的母親受別人的譏笑和欺侮。

過了半年，我的肚子大是大一點兒了，但不像同村的新媳婦的肚子那么明顯。我跑到鎮上的書店，偷偷找了一本生理衛生方面的書一看，才知道懷孕的基本條件是什么，而許老師只是親了我摸了我，我仍然是處女！我的淚水一下涌了出來，我跑到那無人的大山上放聲痛哭。

我感到自己一下長大了，對世界仿佛明白了許多，但是事實證明我并不清楚這世上的很多事情。

我在家幫忙做事，一天的勞動量不低于一個成年人。別人都夸我能干，我卻感到來自繼父的威脅。我是三歲時隨母親改嫁到繼父家的。小時候他對我不能算不好，但人們說，那時他是為了討我母親的喜歡。我從學校輟學后，進出家門，他總是盯著我隆起的胸脯，這讓我想起許老師的目光。我有意避著他，但是進出一個門，怎么回避得了？

有一次，我母親出門走親戚沒有回家，我關上房門洗澡，不知在何處喝得醉醺醺的繼父撞開了房門。那幾天我正是經期，喪盡天良的繼父對我的苦苦哀求無動于衷，強行把我壓到了床上……

像野獸樣的繼父滿足后在床上打著鼾聲，我想拿一把刀把他殺了，但是為了母親不受痛苦，我始終下不了決心。

餐館去打工，畸戀夭折

家里呆不下去了。我拿了母親放在床頭的10元，悄悄上了開往縣城的班車。

在城里我舉目無親，一天時間里，我沒有喝一口水，又餓又渴。我手頭付了車費，只有2元了。最后我選了一家餐館，吃了一碗1元的清水面。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老板走了過來，問我愿不愿意在他的館子里打工，包吃包住每月250元的工資。我正愁晚上無地方去，遇到這樣的“好事”，我想也沒有想就一口答應了。

老板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姓胡，鼻梁上掛一副眼鏡，看人總是低著頭從鏡子上面看，叫人懷疑那眼鏡到底起不起作用。他原來是在單位上班，后來下了海自己干，據說是賺了不少錢，后來也證明他確實有錢，但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那一年，我還不滿16歲，我跟著這個胡老板打工，一干就是四年。

餐館很大，有三層樓。我的任務就是迎接客人。有身分的客人來了，胡老板就叫我陪他們喝酒。那些日子我是自暴自棄，有酒就拼命地喝，搞得客人都不敢跟我喝了，那時我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大，一兩斤白酒根本喝不醉。我體會到什么是醉生夢死的生活。酒喝到一定程度，就有客人對我動手動腳，總是在這個時候，胡老板就出現了，他也是幾斤的酒量，他叫人把我扶下去，自己頂著。

胡老板對我很好，也從不在我面前動手動腳，我病了，他送我去醫院看病，我打點滴，他一守就是一夜。他做菜的手藝好，知道我愛吃什么，我病了，他親自動手，把飯菜送到我床頭。

有一次，他對我說，他要跟我結婚。他有妻子，卻一直沒有小孩。果然，他給了他老婆10萬元，離了，一心一意等我到了法定年齡時和我結婚。

那幾年，我十分矛盾，我想他確實喜歡我，我就這么一輩子算了，但是他畢竟大我30歲，比我的父母還要老，如果和他結婚，別人會怎么說，我的母親知道了又會怎么想？

春節時，別人都歡歡喜喜地回家去了，但我一想到家里的繼父，我就惡心。那時胡老板已和老婆離婚了，他是外縣人，餐館就成了他的家。我們走到了一起，同居了。

過了幾年，我的父母不知聽誰說了我在餐館里打工，就找上門來了。我可以不理我的繼父，但我不能不見我的母親。我們母女抱頭痛哭。母親問：“妮兒，聽人說你要和這個胡老板結婚？”

我想瞞也瞞不過，就點了點頭。

“兒啊，千萬不能這樣啊，你還年輕啊。”

母親的哭聲像針一樣扎著我的心。是啊，我還年輕，不能這樣過一生。胡老板對我的父母很好，大魚大肉地招待他們，以致別人跟他開玩笑地說，你這個女婿真孝順。

母親哭著要我跟她回去，我身上曾發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我不愿意跟她說，讓她受痛苦。

胡老板也勸我：“幾年不見了，還是回家去玩幾天吧。”還給了我母親1000元，說是我回家的生活費。

我卻堅持不回去。我的繼父在沒有別人時，在我面前跪下來，狠狠打了自己幾耳光，說：“妮兒，你爹不是人。我求你回家去，什么時候走，隨你！”

我的心軟了，跟著父母回了老家。但是村里人都以異樣的目光望我，在我的背后指指點點，我知道，我已不屬于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

在家住了不到一個月，我又返回餐館了。父母也跟了出來。

原來我的繼父早有了一個向胡老板詐錢的計劃。

“我的姑娘跟著你，有小孩了，你說怎么辦？”我的繼父見了胡老板就說。

“我怕的就是無后，有小孩是好事。什么怎么辦？”

“你這么大歲數，比老子還要大，想要我的姑娘嫁給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說是公了還是私了？”

“你說怎么公了怎么私了？”

“想私了，你給我10萬元了事，不然我去法院告你一個強奸罪？”

胡老板聽了，笑了：“我強奸？叫你的姑娘說，是誰強奸了她？我與她同居幾年了，連那些來吃飯的法院的人也很清楚，他們說等我結婚時他們還要來喝喜酒，你去告吧！你說你姑娘懷了孕，好，我這就帶上她去醫院做Ｂ超，如果真是懷了孕，你們不是要錢么，我給！”

繼父賴在餐館里不走，成天找胡老板的碴兒，使他做不成生意。有一天，他竟威脅說要在胡老板的飯里放老鼠藥。胡老板對我說：“看來，我想與你結婚是真的無望了。我不想有一個這樣的岳父。這樣吧，我給你10000元，算是這幾年你幫我拉來客人給你的提成。”

四年的畸形生活就這樣結束了。故鄉已沒有我回去的路。我給了母親2000元，懷揣著8000元，踏上了南下打工的列車。

他鄉遇知音，緣深分短

在火車上，我遇見了幾個湖北老鄉，兩男一女，他們說去深圳打工，有一家工廠，是他們的老鄉辦的，正在招人，一個月工資千把塊錢，問我去不去，他們愿意當介紹人。有這樣的好事，我哪有不愿意的！我當時十分高興，吃飯時我搶著付錢。為慶祝我們的相識，他們還拿來了酒。本來我是能喝酒的，那一天我喝了一點兒啤酒就醉了。我醒來時，那幾個“老鄉”已不知去向，別人告訴我，過徐州站時，那幾個人就下火車了。我感到事情不對，忙去找我的包，天啊，我包里的幾千塊錢已不翼而飛！

這是我幾年的血汗錢啊。我的哭聲驚動了車廂里的所有人。最后列車長來了，他問明了我的情況，深表同情，說要免費把我送回老家。提起老家我就傷心，我說，我這輩子寧愿死在外頭，也不愿再回去。列車長是個好心人，他說：“深圳一家餐館我倒有一個熟人，你愿不愿去？”

到了深圳，我去了列車長介紹的餐館打工。由于是列車長介紹的，而且我又有餐館打工的經驗，老板對我也還算公道，開的工資也高，累是累，但過得很充實。后來列車長還到餐館看過我一次。他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無私的好人！就是在這個餐館里，我遇到了我現在的丈夫。他是河南人，在深圳做泥瓦工，他經常來吃飯，我們就認識了。他忠厚勤快，我喜歡上了他。他要和我結婚，我哭了，我說你去找一個好人吧，我不配。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心想讓他死了這條心。可是他聽我說完了，不但沒有離去，反而緊緊捏著我的手說：“艾妮，我一生一世都不會離開你！”

我們同居了，后來有了小孩。不怕你笑話，我們有了小孩時才辦結婚證。

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不料天有不測之風云。那天，我丈夫被人從工地上送了回來，臉色蒼白得像白紙，毫無血色。別人說他吐血昏倒在工地上。到醫院一檢查，我丈夫得了癌癥！

一年來，我們跑遍了上海，武漢，北京，找遍了所有治療癌癥病的醫院，最終還是沒有挽回我丈夫的生命。真心愛我的人離我而去了！

現在，我帶著我的孩子回來，是看一看我的母親。我不想留在家里，但是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我的歸宿。我后半生的愿望只有一個，我要靠正正當當打工掙來的血汗錢養活我的孩子，讓他將來能好好地生活，不要像我受這么多人生的磨難，這也是對關心過我的好人和對我丈夫的報答。

責 編：謝荔翔

題 圖：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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