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污村官牽出法官受賄窩案

2007年上半年，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nèi)，吉林省高級人民法院有7名法官，相繼因受賄罪被判處五年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一個省級法院，7名法官同時落馬獲刑，據(jù)悉，其中的劉某、蘇某、馬某、高某，均是已在法院工作20多年的縣處級中層干部。同時，在這起法官窩案形成的沖擊波中，更讓法院系統(tǒng)和有關領導震驚的是，此案的偵破單位竟是一個區(qū)級基層檢察院——吉林省吉林市昌邑區(qū)檢察院。

日前，吉林省人民檢察院作出決定，為吉林市昌邑區(qū)檢察院反貪局榮記二等功一次，為該院副檢察長、反貪局長陳長青記個人一等功一次。吉林省檢察院領導稱贊昌邑區(qū)檢察院查辦職務犯罪的經(jīng)驗為“昌邑精神”和“昌邑現(xiàn)象”。

查處“村官”侵財牽出法官受賄窩案

2006年4月，吉林市昌邑區(qū)檢察院接到本區(qū)虹園村部分村民的舉報：有200多萬元的集體征地補償費落入村委會主任馮忠玉的個人腰包。

改革開放后，虹園村成了吉林市的城中村，其屬地已于多年前被辟為“哈達灣工業(yè)開發(fā)區(qū)”，僅土地征用一項，該村已積累了幾百萬元的家底。2005年下半年村委會換屆，一直在辦私人企業(yè)的馮忠玉當上了村委會主任。至接到群眾舉報時，還不到半年時間，馮忠玉就能把200萬元占為己有嗎？認真分析了村民的舉報內(nèi)容后，有著多年查處職務犯罪經(jīng)驗的檢察長付強立即作出部署：由反貪局先行對此案進行初查，力求從資金的去向入手，查清群眾反映問題的真相。

原來，馮忠玉對村里的家底早有圖謀。他上任伊始即煽動部分群眾向開發(fā)區(qū)發(fā)難，將按規(guī)定應由鄉(xiāng)級統(tǒng)一管理的460萬元集體土地補償費要回，由村里管理使用。馮忠玉接手這筆資金后，通過召開“村民代表會”，作出了“可以動用300萬元用于招商引資工作”的決定，甚至還以村里的名義在北京設立了辦事處，采取打白條的方式，每次10萬元、20萬元的“借款”，僅2005年12月至2006年3月間，馮即支出資金230余萬元。為掩人耳目，馮也聯(lián)系了幾個所謂的投資商到村里考察，還簽訂了幾個“投資意向協(xié)議”。但在調(diào)查人員與馮忠玉正面接觸后，他卻一口咬定：所動用的公款全部用于村里的招商引資，自己一分錢也沒占。

在得到區(qū)委區(qū)政府同意后，付強決定由對馮忠玉的正面調(diào)查轉(zhuǎn)入對其外圍的秘密調(diào)查，縝密的外圍調(diào)查迅速展開。通過走訪村民很快了解到，馮忠玉在當選村主任前，所辦的給水設備公司因長期拖欠銀行貸款被法院起訴，正在打官司。而這一陣子幾經(jīng)訴訟，官司打到了省高院，本來不能贏的官司竟然贏了。情況反饋到付強那里，他與偵查人員經(jīng)過綜合分析，認為這是一條重要線索，很快確定了進一步的偵查思路：把馮“打官司背后是否存在貓膩”與“查找230萬元補償款下落”捆綁起來詳細排查。

經(jīng)過近2個月的摸排，檢方偵查員們終于在馮忠玉的錢款經(jīng)手人郭某身上打開了缺口。馮忠玉為了規(guī)避村民的監(jiān)督，專門雇用了退休人員郭某擔任所謂的“招商引資開發(fā)部長”，負責經(jīng)手將公款“借”出后再交給馮忠玉，并陪馮常住北京的辦事處。據(jù)郭某交代：2006年春節(jié)前，馮到北京時提出20萬元現(xiàn)金，馮離開北京去廈門時，安排郭某返回長春，將10萬元在省法院附近交給馮的侄子馮立鑫“有急用”。至此，馮忠玉涉嫌挪用公款和行賄已露出了冰山一角。2006年10月19日，昌邑市檢察院果斷決定：對馮忠玉以涉嫌挪用公款罪正式立案偵查，并立即采取了拘留、逮捕強制措施。

馮忠玉被控制后，根據(jù)郭某的交代，昌邑市檢察院反貪局決定立即傳訊馮立鑫。馮立鑫是個社會上的小混混，他只避重就輕地承認，他叔叔讓他將10萬元交給了長春的一個律師。在馮立鑫不肯吐露實情的情況下，他們先將其放回，監(jiān)控其行蹤，以擴大線索。果然，馮立鑫被放回后很快與本案的關鍵人物進行了頻繁接觸。偵查人員通過調(diào)閱通話資料掌握，與馮立鑫通話、訂立攻守同盟的人是省高級法院法官朱國。昌邑市檢察院反貪局決定再次傳喚馮立鑫。偵查員們在一家小飯店里將已經(jīng)躲藏起來的馮立鑫找到，帶回檢察機關訊問。這時，馮立鑫不得不交代受馮忠玉指使，將10萬元交給省高級法院法官朱國的事實。在此情況下，反貪局立即提審馮忠玉，馮最終承認通過其侄子馮立鑫送給法官朱國10萬元，同時還供出為了得到有利于自己的判決，于2006年春節(jié)前送給朱國30萬元的事實，且所用錢款均屬村里的公款。

很快，案情匯報到了省人民檢察院大要案指揮中心，省院研究后決定授權(quán)昌邑區(qū)檢察院偵破法官朱國受賄一案。此時已是2006年12月中旬。

順藤摸瓜由法官受賄案揪出金融巨貪大案

機遇和風險常常是并存的。在只有馮忠玉的口供、且一送一收只是一對一并無其他證據(jù)的情況下，這支基層院的反貪偵查力量，能啃下高法法官涉嫌受賄這塊硬骨頭嗎？

2006年12月18日，當辦案人員到省高院對朱國進行傳訊時，得到風聲的朱國已經(jīng)躲藏起來，并更換了電話號。在掌握其行蹤的同時，偵查人員又通過其親屬和單位，規(guī)勸其早日投案自首。2007年2月5日，朱國在外逃一個半月后向檢察機關自首。然而，卻并不甘心交代其全部受賄事實。偵查人員向其曉以利害，與其展開心理較量，使他不得不交代出收受馮忠玉40萬元人民幣賄賂的事實。可是，在省高院，朱國只是立案環(huán)節(jié)的法官，并不是馮忠玉上訴案的辦案人，僅憑他一個人能擺平馮忠玉的官司嗎？果然，再次提審后，朱國交代其收受馮忠玉40萬元后，向民三庭副庭長兼審判長、馮案承辦人蘇迎旭行賄5萬元、向合議庭成員胡晏誠行賄2萬元的事實。蘇迎旭等人涉嫌受賄的線索又被暴露出來，經(jīng)吉林省檢察院大要案指揮中心交辦，昌檢反貪局立即對蘇迎旭涉嫌受賄一案展開調(diào)查。

在這期間，朱國涉案在逃在省高法已產(chǎn)生不小的震動。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蘇迎旭在得知朱國外逃后，于2007年元旦后，將朱國行賄的4萬元通過本庭呂某上交了省院“廉政賬戶”。然而，就在元旦值班期間，蘇又收受了本單位研究室副主任姜某行賄的人民幣3萬元。2007年2月8日，昌檢偵查人員到省高法對蘇迎旭依法傳喚。當蘇被帶回檢察機關進行調(diào)查時，起初，她很快按事先安排好的說法做了交代。針對蘇迎旭的不實辯解，辦案人員對其進行了耐心的勸導工作，終于使其如實供述了收受朱國4萬元賄賂和得知朱國出事后進行串供的經(jīng)過。2007年2月9日，昌檢反貪局在果斷決定對蘇迎旭采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的同時，立即派人對其串供事實進行調(diào)查取證，并對其辦公室進行依法搜查。畢竟，蘇迎旭是有近20年司法工作閱歷的高法法官，要想在其辦公室里獲得對破案有用的東西是很難的。搜查人員只在其辦公桌上找到蘇的一個筆記本。筆記本上，蘇簡單地記載著近幾年辦理的案件的編號、案件當事人、審理結(jié)果等情況，這是一本對案件偵破極為重要的材料，反貪局當場予以扣押。

2007年2月10日，星期六，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三，正是過小年的日子。為了徹底偵破蘇迎旭涉嫌受賄一案，在副檢察長陳長青的調(diào)度下，辦案人員緊鑼密鼓，按預定的偵查計劃提審蘇迎旭。

“你交的錢不是朱國給的錢。你第一次交的3萬元有銀行的印章，能證明取錢的銀行和時間，這與朱國給的錢根本不是一回事。你第二次交的1萬元根本就不是從銀行取出來的，是散的，到銀行一查就知道第一筆錢是誰取出來的。”辦案人員緊追一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實回答！”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訊問，蘇迎旭猝不及防，她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發(fā)生，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只好如實交代：“第一次的3萬元不是朱國給的，是同事姜某求其在案件中給以照顧，元旦期間送的，另1萬元是平時的工資收入。朱國外逃后，怕自己的事情敗露，便把同事送的3萬元錢交給了呂某，后來又補交了1萬元。自己當時的想法是，萬一朱國的事跟自己不搭邊，能糊弄也許就糊弄過去了。”

至此，蘇迎旭涉嫌受賄一案有了牢固的事實基礎，小案變成了大案。

2月11日，星期日，辦案人員再次對蘇進行提審，目標是抓住疑點，打開缺口，擴大戰(zhàn)果。在與蘇一段時間真心交談后，辦案人適時提出蘇筆記本上記載的19件改判案件中的某一件，讓蘇回憶在這些案件中收受賄賂的情況。蘇講出幾起案件的受賄事實，但說這些案件不全，記不起來了，“我有一個筆記本，上面記錄了近幾年辦理的案件，”問辦案人員帶來沒有，并說，“可以按筆記本上的記錄回憶。”辦案人適時將筆記本交給蘇，于是，經(jīng)過近一天的提審，她陸續(xù)供出了十幾起受賄的事實，總金額達30多萬元，涉及本單位同事和其他方面人員十余人。

省檢察院反貪局領導了解到此案取得的重大進展后，予以特別重視，要求相關部門對昌邑檢察院給以密切配合，一定要徹底查清此案。

依據(jù)蘇迎旭的交代，昌檢反貪局辦案人員依法傳喚了省高法執(zhí)行局案件監(jiān)督處副處長高正海、審監(jiān)庭副庭長馬媛。馬媛不但交代了已掌握的受賄事實，還交代了其在擔任遼源市某法院副院長期間，收受賄賂、受其愛人孫某所托為當事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的事實。而在對高正海的訊問中，高企圖以能為辦案人搞到賺錢的股票，進行拉攏腐蝕。辦案人將計就計，順藤摸瓜，不但了解到高獲得不正當股票的情況，還使“福布斯富人排行榜”中的人物陳某納入偵查人員的視線。由此，一個涉案金額驚人的金融大案，又成了昌邑市檢察院正在偵破的大案中的大案。

行賄人——受賄人——新行賄人——新受賄人……

從高暴露出的新線索，檢方果斷決定擴大偵查范圍，連夜派出兩組人員趕赴幾個市地，進行外圍調(diào)查取證，查找關鍵證人。偵查人員從對高正海家的搜查中，發(fā)現(xiàn)了高收受陳某賄賂的股票憑證，從而為偵破省信托投資公司系列案件奠定了基礎。

陳某是新加坡籍吉林富豪，在吉林省內(nèi)投資多家企業(yè)，并有上市公司，在長春設有辦事處。偵查人員通過外圍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了陳某在企業(yè)經(jīng)營中向他人行賄某公司股票和該股票的證據(jù)線索。隨后，檢方對企圖以“不在國內(nèi)”為托詞躲避調(diào)查的陳某，進行政策教育和心理疏導，使陳某打開了心結(jié)，供出了其在企業(yè)資本運營中為獲取資金支持，先后送給吉林省信托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張興波100萬美元的50萬股該公司股票；同一只股票又送給公司副總經(jīng)理王曉陽價值44萬美元的40萬股；送給遼源市城市信用社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王凱揚價值100萬美元的50萬股、價值22萬元的20萬股；送給該公司總經(jīng)理郝永奎價值33萬元的30萬股等。至此，又一窩受賄大案浮出水面，2007年昌檢的反貪戰(zhàn)役也因此達到了沸點。

2007年3月31日至4月1日，昌檢偵破的由一名村官行賄引發(fā)的國家公職人員受賄系列大案，進入決戰(zhàn)時刻。按照省檢察院反貪局的調(diào)度部署，省信托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張興波涉嫌特大受賄一案，因其職務為副廳級，移送省檢察院立案偵查（此案最終查實涉案金額達4000多萬元）。省院決定將王凱揚、郝永奎等涉嫌受賄系列案件由昌檢反貪局辦理。

3月31日晚，在昌邑市檢察院辦案區(qū)一層樓內(nèi)，一場特殊的傳訊開始了。被傳訊的對象王曉陽、劉連功、徐瑩、王凱揚、郝永奎及陳某等6人，被安排在6個房間單獨接受突審。已經(jīng)連續(xù)加班十余晝夜的副檢察長陳長青，在辦案區(qū)走廊里放了一張辦公桌、一把椅子，像個大監(jiān)工一樣，坐鎮(zhèn)指揮。只見他的桌子上鋪滿了材料，逐份審閱訊問筆錄，隨時隨地解決辦案中遇到的問題。也許是這種“六管齊下”的提審讓人處于格外的緊張和認真之中，時間不覺已是午夜時分，可各個“訊問室”都沒有動靜。凌晨1時，手機響了，市院領導問：“怎么樣？突破了嗎？”過了一會，省院反貪局領導的電話又打了進來，這個夜晚為了這個大案，各級領導都一夜未眠。4月1日凌晨7時，當街道上傳來汽車和自行車的“交響曲”時，審訊室紛紛傳出信息，6名嫌疑人均作出了有罪供述，同時辦案人員通過同步錄音錄像完成了固定證據(jù)工作。

然而，昌檢的反貪勇士們并未因攻堅的大勝而松懈斗志。他們從嫌疑人的供述和對其財產(chǎn)的進一步調(diào)查中，繼續(xù)破解疑點，又一鼓作氣查清了遼源市信用社王凱揚、郝永奎及其副經(jīng)理王某、甘某共同挪用公款1800萬元購買股票案，查明了王凱揚與遼源市國土資源局局長楊棟收受開發(fā)商姜某賄賂案等又一系列案件。

“昌邑現(xiàn)象”與“昌邑精神”的啟示

把小案辦成了大案，把個案辦成了串案，為國家挽回了數(shù)以億萬計的損失，他們創(chuàng)造的反貪斗爭經(jīng)驗也許比那可計數(shù)的資產(chǎn)更可寶貴。2007年末，在昌檢總結(jié)他們的大案偵破經(jīng)驗的材料上，記者摘錄了幾句話：

1.省、市大要案指揮中心偵查一體化的作用的充分發(fā)揮，為及時立案、采取有效偵察手段、破解查案難題提供了決策保證；

2.領導者指揮有力、決策正確，團隊精神強，既打造了特別能戰(zhàn)斗的隊伍，又創(chuàng)造了卓越戰(zhàn)績；

3.快速反應是昌檢反貪工作的一把制勝鑰匙；

4.初查扎實，深挖線索，為把小案辦成大案，把個案辦成窩案、串案、系列案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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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