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突圍，陳濟棠“虛晃一槍”

長征之初，紅軍幾乎“兵不血刃”地順利突破國民黨重兵把守的粵北第一、二、三道封鎖線。原來，這中間有一個國民黨內部不和、紅軍巧妙利用其間矛盾，成功找到突破口的故事——

“一舉兩得”應對“一石二鳥”

1933年9月底，蔣介石集中百萬兵力，對江西中央蘇區革命根據地進行第五次大規模“圍剿”。因受王明“左”傾路線的影響和指揮上的失誤，中央紅軍主力遭受重大挫折，1934年10月初，紅軍被迫離開中央蘇區，準備取道粵北進行戰略轉移。

當時主政廣東的是軍閥陳濟棠。陳濟棠，字伯南，廣西防城人，1890年生，早年追隨孫中山入同盟會，參加過討袁戰爭和二次東征。第五次“圍剿”紅軍時期，陳濟棠任南路軍總司令，授一級陸軍上將。在鼎盛時期，陳濟棠除了掌握著十幾萬陸軍外，還有一個擁有近百架作戰飛機的航空大隊。控制著廣東軍政大權的陳濟棠，經過長期的苦心經營，把廣東變成了他的一統天下，被人稱為“南天王”。

然而，這位粵系軍閥中最有實力的“南天王”，與蔣介石卻有不小的矛盾。在1931年的“寧粵分裂”事件中，蔣介石被彈劾下野，陳濟棠就“功不可沒”。后來他索性與蔣“均權分治”，成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西南執行部”、“國民政府西南政務委員會”、“西南軍事委員分會”等機構，行擁兵自重、軍閥割據之實，使廣東處于半獨立狀態。蔣介石總想找機會收拾他。第五次“圍剿”一開始，蔣介石就在兵力部署上北重南輕，想把紅軍逼進廣東境內，借刀殺人，以收“一石二鳥”的功效。

眼見紅軍主力在江西由北向南收縮，并有向廣東方向“逃竄”的意圖，蔣介石任命薛岳擔任前敵總指揮，率領9個師的中央軍由北往南追擊。同時，他向薛岳面授機宜：“對‘共匪’‘追而不剿’，以機動窮追為主，‘匪’止即止。”薛岳心領神會，自己擔任的其實是“趕羊群”的角色，能把紅軍“趕”進廣東，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了。

陳濟棠對蔣介石利用“剿共”消滅異己的做法早有領教，對薛岳在紅軍北面追追停停的目的自然也是洞若觀火。因此，他在接到蔣介石防堵紅軍的多封電令后，憂心忡忡地對部下說：“咱們與紅軍的這場戰斗是輸不得也贏不得。若輸了，共軍進廣東，老蔣說，我來替你剿共，廣東就是老蔣的了。若贏了，共軍覆滅，廣東已疲憊不堪，老蔣說，我來替你善后，廣東還是老蔣的。”

一天夜里，陳濟棠左思右想，終于找到了一條“送客”妙計。他當即召集心腹將領開會，娓娓道來他的“妙計”：“咱一面慢吞吞地在紅軍的必經之地修造工事，以免被蔣介石抓住把柄；一面又不完成碉堡封鎖線，開放一條讓紅軍西進的道路，不攔頭，不斬腰，只擊尾，專門從紅軍后衛部隊身上做文章，以‘送客早走’。”他希望此舉也能收到“一舉兩得”之效：既防紅軍入粵，也防蔣介石的勢力伸進廣東。

“陳司令，我們不打，紅軍對我們卻不會手軟哦。當下要務，是如何讓紅軍知道我們的一片‘好意’。也就是說，我們事先必須與紅軍溝通。”陳濟棠的參謀長細心地提出問題。

“對，必須找個中間人先和紅軍通融一下，摸摸他們的底。”陳濟棠將軍帽從頭上取下，放在桌上。他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甚至連“摸底牌”的人選都有了。

原來，陳濟棠的護兵中有人和當時紅軍九軍團軍團長羅炳輝的內弟相識，羅炳輝內弟此時正在廣東做生意，讓此人代他們到蘇區傳話，應當沒有問題。

會后，興奮不已的陳濟棠立即給中共和紅軍領導人周恩來寫了一封信，信中說：“當下和為貴。我準備派總參謀長楊幼敏和黃質文、黃任寰三人為談判代表，你們最好派你們的粵贛軍區司令員何長工為總代表，進行談判。”他將羅炳輝的內弟請來后，當面交代任務，并反復叮囑：“途中千萬小心，人在信在，不可有絲毫閃失。信一定要當面交給周恩來，速去速回。”臨行前，他還拉著那人的手說：“成事在此，就拜托老弟了！”來人聽后，甚是感激。

“秘密談判”后的“五項協議”

1934年9月，羅炳輝內弟很快就找到了紅軍保衛局局長李克農，在李克農的親自陪同下，他與周恩來、朱德進行了極其秘密的會晤，并將陳濟棠的密函當面交給周恩來。

此時，中央蘇區革命根據地正處于極其危險的境地，如果能利用陳濟棠和蔣介石的矛盾在南線找到突圍的突破口，當然是最佳的出路。周恩來、朱德感到事關重大，立即向博古和李德匯報此事。當時黨內最高權力和軍權分別掌握在博古和李德手中。

李德一聽就哈哈大笑起來：“和陳濟棠談判？和軍閥合作？”他聳聳肩，攤開雙手，做了個帶有嘲諷意味的姿勢。

在向博古匯報時，博古靜靜地聽著周恩來和朱德的意見，一句話不說，面部也毫無反應。周、朱二人不愿放棄這最后的機會，反復勸說。博古終于有些不耐煩了，他說：“好了，好了。退出中央蘇區，共產國際已經批準了。走，只是時間問題。不過，商討和一個小軍閥合作的問題，有些小題大做。你們看著辦吧！”博古擺擺手，授權周恩來和朱德全權處理談判事宜。他覺得與軍閥談判的事，有些傷他的面子，他不想直接插手此事。周、朱二人一聽，心下竊喜。

很快，何長工、潘漢年被確定為紅軍方面的全權代表。何長工當時任粵贛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中共粵贛省委常委。粵贛軍區是與粵軍最近的紅軍防區，其最高軍事長官何長工自然是與粵軍談判的最佳人選；潘漢年時任中共中央局宣傳部副部長。

1934年10月6日，潘漢年、何長工脫下軍裝，換上西服，戴上墨鏡和草帽。斯文儒雅的潘漢年看看自己，又看看身材魁梧的何長工，禁不住笑道：“你看我們這副打扮是大學教授還是做生意的大老板？”何長工笑著說：“當然是做生意的大老板呀。我們是去做一筆大生意嘛。”

在暮靄沉沉的黃昏，潘漢年、何長工趕到了約定的地點——江西省會昌縣白埠鎮。陳濟棠派出的一個特務連早已迎候在那里。潘漢年、何長工坐上轎子，由特務連護送前行。每遇崗哨盤問，特務連嚴連長便高聲喊道：“這是陳總司令請來的貴客。”轎夫一路跋涉，通行無阻。10月8日，潘漢年、何長工抵達談判地點——江西省尋烏縣羅塘鎮。

陳濟棠深知此次和共產黨談判事關重大，因此對談判地點和內容特別注意保密。雙方代表到達后，陳濟棠立即命令其心腹嚴應魚旅長嚴密封鎖消息，加強警戒，必須確保紅軍代表的安全。嚴旅長專門指派參謀長兼軍法處長韓宗盛負責接待和保衛工作。

雙方代表同住在一幢新建的二層小洋樓里，紅軍代表住在樓上，粵方代表住在樓下。嚴應魚將站崗的士兵一律換成最親近的客家子弟，他本人及其他貼身人員在談判期間都避免進入這座小樓。

翌日上午，雙方代表來到樓上一間不大的會議室。陳濟棠部代表楊幼敏握著潘漢年的手說：“久仰！久仰！”韓宗盛也握住何長工的手說：“幸會！幸會！”4人坐在一起，一邊喝茶，一邊大聊茶道。潘漢年侃侃而談，何長工借機引入正題。4人就停止作戰、解除封鎖、恢復貿易、恢復通信聯絡、互通情報及抗日反蔣等事項進行了反復商談。雙方各自提出了建議和條件。

經過談判，雙方終于達成了“五項協議”：就地停戰，取消敵對局面；互通情報；解除封鎖；互相通商，必要時紅軍可在陳的防區設后方，建立醫院；必要時可以互相借道，紅軍有行動事先告訴陳部，陳部撤離40華里。

會后，楊幼敏立即返回廣州，向陳濟棠匯報談判情況。陳濟棠聽后大喜：“呵呵，與紅軍簽得停戰協議，以后就用不著怕蔣介石來壓我們了。”楊幼敏問何時開始實行與紅軍簽訂的協議，陳濟棠心中高興，人也更加豪爽起來：“明天就可開始，鹽、布等緊俏物資一律放行，彈藥先撥給他們10萬發，做個大人情吧。他們多打死一個蔣介石的兵，我們就相應地多一分安全。”

“敲梆式的堵擊”和“送行式的追擊”

1934年10月10日晚，中央紅軍5個主力軍團以及中央、軍委縱隊共8?郾6萬人踏上長征之路。開始時，紅軍計劃把整個蘇區的家當都搬走。不惜雇了數千名挑夫，捆扎了幾千副挑子，連印鈔機和兵工廠的機器之類物品都抬上，以“甬道式”的行軍和“搬家式”的遷移，緩慢行進在贛粵湘邊崎嶇的山間小道上。

紅軍這種“搬家”式的突圍其實犯了兵家大忌，也為后來湘江之戰慘重的損失埋下了伏筆。當時，陳濟棠部就有心腹將領主張乘機消滅紅軍主力，以奪取頭功。陳濟棠只是嘿嘿一笑：“看樣子今天要重創紅軍并不是太難。可消滅了紅軍，老蔣還會發給咱們這么多軍餉嗎？等他騰出了手來，首先倒霉的還是我們這些不肯聽命于他的雜牌武裝啊！”于是，眾軍官們心領神會，相視一笑。

當然，陳濟棠對紅軍也有提防。為防止紅軍在粵北停留，或真的從粵北進入廣東腹地建立根據地，陳濟棠頻頻調兵遣將予以防堵：令余漢謀派兩個師一路尾追紅軍；將駐廣州花縣的警衛旅用火車和汽車急運至粵北仁化，搶占沿途諸要點，并廣筑工事；將行營前移至粵北曲江，陳濟棠本人在此坐鎮指揮。

但這些都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紅軍過粵北期間，陳濟棠給前方一線部隊明確的任務是“保境安民”；規定的戰場紀律是“敵不向我開槍不準射擊；敵不向我攻擊不準出擊”。陳濟棠警衛旅為做到“不與紅軍打仗”，前線指揮員少將副旅長黃國梁與少校政訓員黃若天商量，將中校團副郭士槐等一些與共產黨有仇的人借故留在了后方。

從10月14日傍晚到18日傍晚，集結在于都境內的中央主力紅軍和中央野戰縱隊8?郾6萬余人，渡過長征第一河——于都河，向粵北突圍轉移。陳濟棠按照“秘密協議”，給紅軍讓出了一條寬40華里的通道。這樣，紅軍較為順利地突破了蔣介石布置的第一道封鎖線，進入粵北南雄境內。

得知紅軍突破第一道封鎖線后，蔣介石即令陳濟棠等人在粵北組織第二道封鎖線給予阻截。陳濟棠令部下到仁化、樂昌、汝城附近設防，但下屬軍官同時也得到命令：“讓出紅軍西進道路。”因此，同樣沒有經過激烈的戰斗，紅軍于11月4日又順利突破了敵人的第二道封鎖線。

這時，蔣介石再次頒布緊急“堵剿”電令，在第三道封鎖線上修筑數百座碉堡，加強防堵。在這個過程中，紅軍認真執行“秘密協議”，不入廣東腹地，只沿粵北西進。于是，紅軍一路未遇粵方頑強阻截，又突破了敵人的第三道封鎖線。

蔣介石的計劃一次次落空，部署一次次被打亂，他終于覺察到自己算計陳濟棠不成，反被陳濟棠狠狠“耍”了一把，不禁惱羞成怒，親自給陳濟棠擬寫了一份措辭嚴厲的電報：“此次按兵不動，任由‘共匪’西竄，不予截擊，貽我國民革命軍以千秋萬世之污點。著即集中兵力27個團，位于藍山、嘉禾、臨武之間堵截，以贖前愆。否則，本委員長執法以繩。”

陳濟棠害怕日后難以逃脫責任，急忙銷毀了與紅軍談判的文件記錄，命令葉肇、李漢魂和李振球等師分頭尾追紅軍進入湖南，但他們的先頭部隊距離紅軍總有一兩天路程，而且各部追至藍山后，便都立即撤回到廣東防區。陳濟棠部對紅軍的這種追堵，被國民黨南昌行營第一廳中將副廳長、蔣介石侍從室主任晏道剛喻之為“敲梆式的堵擊，送行式的追擊”。

紅軍自離開粵北進入湖南腹地后，遇到何鍵和白崇禧部隊的瘋狂追堵，形勢馬上發生逆轉，每過一道關卡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1934年11月27日至12月1日，中央紅軍在通過第四道封鎖線時，同國民黨軍隊進行了慘烈的湘江之戰，包括犧牲、受傷和走散掉隊的，8?郾6萬紅軍一共損失了5萬余人。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