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荒原（組詩）

寫邊塞詩

應征于

落日的激情與山川的力量

多少詞 是天涯的孤旅是月亮的戍卒

是種籽里的駐軍是

流云間的 征鞍

筆尖下涌動的千軍萬馬

要把每一張空白的稿紙

窮追成 漢朝的失地

窮追成 大唐的邊疆

收復 岑參的風雪與高適的營帳

收復 王維的孤煙與李白的月亮

讓一縷縷白發如飄出的狼煙

讓一盞盞孤燈如隨軍的家眷

讓遍野的寒蛩讀響微型的兵書

讓滿床的月光重版漢唐的華章

電筒

在 青春之夜

常記得 一間荒野小屋

高舉起 煙囪的電筒

搜尋 星空

搜尋 大雁的紅趾印與

航空信的綠羽毛

搜尋 一翼一翼秋風里

飛翔的 浪漫之夢

而 四十年啊

熄滅的電筒早已幽黑成一截

埋進荒野里的 殘碑

只 撳亮幾瓣 殘紅

照亮 青春

落日是荒野的廢電池

蹄鐵是山河的廢電池

一滴舊淚撳亮 萬里外的磷光

搜尋 舊夢

知青墓地

每到了夜

便有咯血聲從泥下醒來

拱出

幽幽舉起一盞盞 猩紅的

燈

照亮 天上南歸的

雁行

而 古藥罐般的

月亮里 依然熬煎著

膽汁與血光

而 更遠處 一柱十字架是一棵

最壯碩的 藥草

從苦難的骨血里 長出

在一棵 露珠里

分蘗出 地獄與

天堂

鄉愁

秋風夜

寒蛩與孤雁的口角

又吵醒了我的 鄉愁

我的鄉愁穿上一滴

淚水的 單衣裳

立在 一行詩句的門檻上

遠眺 唐宋的月光

太瘦太瘦的鄉愁啊

是一朵 菊花的

遺孀

我筆尖一滴血是她 望鄉的燈籠

我眼角一滴淚是她 透明的面龐

山荒水寒的青春啊

一只寒蛩勸我的鄉愁

改嫁 而

酒杯里抱病不起的鄉愁

已斷盡 江南的

柔腸

逶迤的詩行

逶迤的詩行

是從我體內掘出的一段

漢唐長城

句號懸成殘陽

驚嘆號佩戍弓刀

句與句砌成的城墻上

月光覆成凝血的笳聲

紙上的 遺址呵

一匹 在我體內咴咴嘶叫的

大宛馬

在我午夜的筆尖下 溜出來

到長城腳下 尋草

沒有草 唯有我肝膽里茁生的

血與血 每夜每夜

結出一穗一穗

紫紅的 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