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挽起我手臂

各種瑣碎的問題，都會成為我和母親吵架的導火線，光是為了“上街吊著媽媽的手臂”這種習慣性動作，我就委屈得哭過五次以上了。

“最后告訴你，不要再吊在我的手臂上！”母親最后一次狠狠甩開了我。

“媽，這是在大街上……”

“你以為你還小嗎？啊，還時時刻刻粘在我身上！永遠改不掉依賴我的毛病，你就不能有點出息嗎？”大街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背脊上。我覺得母親簡直把我的自尊全扔在地上，踩扁了。我惱羞成怒地吼回去：“我再也不拉你了，再也不了！”

自此以后，我抱著賭氣的情緒，再也沒有挽著她的胳膊走過路。就連她時常嘮叨的洗碗、洗內衣褲和作業檢查也一并承擔了下來，獨立和固執也一點點在性格的土地上扎了根。很長一段時間不想與她親近，甚至哭著吼著問過她：“到底還愛不愛我？”

后來的一次機會，我動搖了過去的執念。我想起了一切的細節，我問自己，母親在罵人的時候，眼角藏著的是什么？

仍舊是周日逛街的時間，天上蒙著一層細密的雨。“媽，分擔一點好不好？”我將手里三個大號的口袋遞到她面前。“好呀，那你來撐傘呀！”我接過她手里的傘。她重新啟動了有節奏的步伐，撩了下額前的短發。

世界的聲音很好聽，混雜了四只腳板踏進淺水洼里一致發出的聲音。袋子的提手很細，勒得人的手腕澀澀地紅了一圈。我正要換一下手，左邊的母親也耐不住疼地松開了左手，用勁在空中甩了幾下，然后又重新接過袋子。與此同時，右手順著我撐傘的手肘的空隙插了進來，極輕巧地施力，挽上了我的胳膊。我的心跳就有了約一秒鐘的小空白。接著折疊傘傘柄上掛著的透明小鏈子做起有弧度的上下運動。雨水順著傘骨流了一小段路程，突兀地滴在了我的手背上，然后又沿著微微發涼的紋路淌了下去。

我被自己的敏感嚇壞了。我抬頭看向了母親，她這時正把臉轉到另一邊去，嘴里念念有詞。她臉上一點不自然的神色都沒有，反倒像是我在發神經。我的視線已經足夠高度越過她的頭頂，可以看清被埋在發底的白發。我的臉突兀地燙了起來，鼻子眼睛微微發癢。在這一瞬間，心里掩埋的巨大情感仿佛受到了觸動，轟隆隆地在體內涌動。

“媽，恐怕以后你會發現我再也不跟你頂嘴了……”我突然開口。

“啊？”

“說不定還會好好考試拿個第一名回來給你耀武揚威哦。”

“姑奶奶你這又是唱的哪出啊……”

我輕輕笑起來，微微轉了一下頭：“媽，我好愛你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