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的女生

欄目主持 李序

嘉賓主持 魏智淵

主持人語：

反社會兒童是轉型期社會比較常見的一種類型，或許可以說，相當數量的兒童身上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反社會的傾向，表現為自私、冷漠、不擇手段等。反社會兒童是如何形成的？應該如何矯正？這或許不能僅僅歸于道德問題，而要從家庭、社會以及自我等方面追本窮源。

教育案例

小馨是一位外表熱情、特別喜愛表現自己而內心卻又十分孤獨的女孩。

一年級時，活潑可愛的她在課堂上表現比較優秀，即使坐在最后一排，也不曾失去老師對她的注意和贊揚，每次考試總能取得優秀的成績。但令我煩惱的是，在課堂上老師如提出問題讓學生回答時，只要她積極舉手了，就得讓她回答，否則便在課堂上突然敲打文具盒或故意摔倒在地，發出很大的聲音，以引起大家的注意，打破了課堂的和諧秩序。

針對這種情況，我多次與她交流并進行說服教育，但效果甚微。小馨的理由讓人不可思議：“我媽媽說，上課一定要搶著發言，這樣的孩子長大走上社會才高于別人。”對此我很茫然，于是就約見了家長。我列舉了幾次課堂中的反常情況，希望能引起家長的重視。可家長卻明顯地表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并一再強調：“我只擔心她的成績，擔心她不會表現自己。”

到了三年級，她的成績開始有所下滑。當她的家長得知后，先是沉默了一陣，然后表示要狠狠地教育她。過了幾天，小馨媽媽攙著小馨來辦公室找老師，小馨顯然被狠打了一頓，臉上仍留有傷痕。她媽媽一邊在訓斥著她為什么考得這么差，一邊急躁地向孩子發問：“為什么就是成不了別人的榜樣呢？你如果有一天能成為他人的榜樣，出人頭地，我就心滿意足了。”并再三強調，“上課要安穩點，發言多了，反而考不出好成績來。盡量少和別人交流，以免分心。”后來，小馨曾一度變得很沉默，并且難以進入上課集中聽講的狀態。

很快上四年級了，她的行為習慣一直不盡如人意。課間常與他人發生行為糾紛，到了課堂上經常趁著老師板書、同學之間小組合作之際，跑出自己的位置，報復他人一拳或一掌。如果沒能報復得手，便操起他人的文具或書趕快回到位置上……我曾多次詢問，她總是振振有詞地說：“我媽從我上學起就告訴我，在學校里千萬不能吃別人的虧。”經過一番教育，她雖有些好轉，但并未真正根除。

后來，隨著知識深度的增加和作業書寫量的增加，小馨開始有點兒手忙腳亂，常有不做作業現象。老師找她談話，她卻有意識地回避。約見家長時，老師如果有憑有據，家長會表示好好抓抓孩子的學習。可是時間不長，總會出現家長故意隱瞞事實的現象，而且三番五次地幫孩子撒謊。這也對小馨產生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進入到五年級，她的表現有些變本加厲，總喜歡對班級和同學作出消極的評價。對她來說，似乎打小報告、說別人壞話、惹老師生氣，才能使她獲得特別的成就感和快感。

小馨的個子比較高，所以只能坐最后一排，而且一直是一個人坐，因為沒有人愿意和她坐。雖然我做過不少嘗試，但所有的人最終都因無法忍受小馨的“折磨”在三天之內退出。難道她真不愿意和同學相處嗎？作為五年級的女孩子，我想在她的內心深處總應該有一種對集體的熱愛和與人友好相處的愿望啊！在她的日記中我找到了答案：“我多么像草原上一只孤獨的小羊，永遠不能投入羊群的懷抱；我多么像天空中一只寂寞的小鳥，不能和大家一起翱翔。老師，我多么想融入這個集體啊！可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呢……”

事實上，她總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所以大家十分討厭和她相處；她總喜歡自吹自擂，漫無邊際地講自己以及家庭如何出類拔萃；天天沖著大家發脾氣，總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她十分愛笑，愛鬧，甚至愛哭。

課堂上她經常表現得神氣活現，可一旦遇到學習上的問題，痛苦不堪的神色便立刻顯現出來。如果老師再三催促的話，她就哭。

有一次她把別人的語文書故意扔到垃圾箱里去。我一次次地給她自己說出真相的機會，可總被她一次次地愚弄。當所有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她依舊一口咬定：“事情不是我干的。要相信我，真的！”除了這句話之外，只會流下“痛苦”的淚水。

剛開始，我認為她只是喜歡狡辯，可時間長了，我感覺她的撒謊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因為她即使撒了再多的謊，永遠也不會承認。終于，她在同學和老師眼中失去了誠信。

今年2月，為了讓她感覺到班集體的溫暖，改變她在同學心目中不好的形象，我們特別為她舉行了生日慶祝活動。可她還是當場把小慧同學親手為她制作的“陶土餅干”捏壞了，因為她認為不貴重。同學們紛紛批評她，可她就是不肯承認自己錯了，堅決拒絕道歉，依舊哭了起來。

面對這樣的孩子，我們應該怎么辦？

（案例提供：江蘇翔宇教育集團寶應縣實驗小學 祁華忠）

思考

1．你的班級里，類似小馨這樣以自我為中心，缺乏對他人情感的感受以及積極回應的兒童大概有多少？你是否對這類兒童的家庭背景以及你所在地區的社會環境進行過理解分析？

2．使這類兒童形成親社會行為，既是一個一對一矯正的過程，更是一個通過將集體建成共同體，然后在共同生活中矯正的過程。從這兩方面考慮，你會對祁老師提出哪些建議？

分析點評

陳美麗：

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案例，很清晰地呈現了一個女生如何在家長的“培育”下，一步步地養成一種轉型期社會常見的病態人格。

小馨母親的人生觀、價值觀很明確，“他人即地獄”，人在社會上，就必須不擇手段地出人頭地。因此從小學一年級起（估計生下來，這種教育就開始了），就教導小馨“上課一定要搶著發言，這樣的孩子長大走上社會才會高于別人”。當教師指出小馨的行為干擾了群體生活時，家長就顯得很不耐煩——她只關注自己孩子的成績是否出類拔萃。這毫無疑問鼓勵了小馨，強化了這種行為。

隨著年齡的增長，小馨無法繼續保持一二年級的優異成績，家長就經常動手打她，動機仍然是“有一天能成為別人的榜樣”。而在品德習慣方面，小馨始終遵循家長的教導，在學校里“千萬不能吃別人的虧”。家長甚至不惜幫孩子撒謊，因為他們無形中也將教師放在他們家庭的對立面。

小馨的家庭，對社會有著某種微妙的恐懼，家庭成員認為社會會把他們吞食掉，如果弄不好要被別人看不起的。因此在社會上總要超出別人，即使戰勝不了也要戲謔一下、嘲弄一下。這樣一來，他們往往就想用所謂的成績取得社會成就與社會地位。這樣的家庭通常會非常護短和護內，因為在他們看來，家庭成員中一個人的短處，就是家庭的短處。哪怕是懲罰，也是給家庭抹黑。由于整個家庭對社會的疏離感、異己感，導致他們把戰勝他人作為發展自己的指標。小馨一年級表現好，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戰勝別人，比別人發更多的言。這樣我優秀了，別人就孬種了。她的人格逐漸出現分裂，一方面，社會的標準越來越強勢，當老師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對她進行批評，但她內心的觀念沒有變化，這樣就產生了一種斷裂感。她的人格，一方面想取得社會的認同，另一方面，自小養成的與社會對立、與他人對立的思想仍然沒有得到遏制。人格上施虐與受虐，尤其是施虐，仍然存在。她的性格是膽汁質的，很難反思，而她的外傾大部分也是家庭導致的。

她后面的哭，往往是因為無能為力。她心中那個強暴、粗暴的“我”，與社會的要求有一定的距離。她說“那不是我干的”，那就出現了兩個“我”：一個是干了那些壞事的“我”，一個是想認同于社會的“我”。顯然再這樣下去，她與社會的不認同感還會繼續下去。也許，還有一次機會，因為青春期少女的內心，往往會獲得一種拯救：愛情拯救。如果心理上對他人產生好感，本來對社會抱有敵意，突然愛別人或者被愛之后，卻發現社會原來不是這樣。但這顯然不可能是小學的事情。

遇到這種學生該如何處理？

通常，五年級了，很多事情可以坦白，很明確地跟她作心理分析，一旦知性上認識了，就不一樣了。教師不妨明確分析因果，不斷地提醒她：你的這個行為是反社會的，你的這個行為是想把社會踩在腳下。遇到同學生日，可以讓她送去祝福，并告訴她，這就是親社會的。社會是一面鏡子，你對她微笑，她也就會對你微笑。

同時，要明確地告訴家長，這個孩子身上有明顯的反社會傾向，只要攻擊了“敵人”，她就快樂。要讓家長明白，這種反社會傾向注定是要失敗的，是對孩子極端有害的。

總之，在轉型期，具有反社會行為的兒童比較常見，需要我們耐心地去糾正，反復地講道理。不但要講給兒童，而且要講給家長，這不但是對兒童負責，也是對社會負責。

（責 編 子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