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８３：步鑫生掀起企改旋風

1983年，在農村改革的巨大影響下，企業改革在當時機制相對靈活的中小企業，特別是集體企業中悄悄地鋪了開來。地處浙江省一隅、名不見經傳的海鹽縣襯衫廠成了這次改革的明星。而比這顆明星更耀眼的，是一個名字——步鑫生。

你砸我牌子，我砸你飯碗

海鹽襯衫廠是個只有300多職工的小廠。1980年，當步鑫生接手廠長一職時，企業瀕臨破產，年產四五十萬件襯衣，卻有近一半堆在倉庫里，連工人的退休金也無處可支。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步鑫生想到了改革，并且一出手就是幾大“板斧”：

一是學習農村的聯產承包責任制，在車間實行了“聯產計酬制”。你做多少件襯衫，就拿多少工錢，上不封頂，下不保底。當時時髦的概括是：“打破大鍋飯！”

二是抓質量，做壞一件襯衫要賠兩件。“你砸我的牌子，我砸你的飯碗”，此話由步鑫生說出后曾風靡一時。

三是請假不發工資，若真生病要由廠長來決定是否補貼。當時，“泡病假”在企業中很流行，即使在企業生產最繁忙的季節，出勤率也只有80%，而真正生病的不到“泡病假”的三分之一。步鑫生解釋這一招是為了治一治這種“流行病”。

四是每年要開訂貨會。邀請全國各地百貨商店的負責人到海鹽縣來，吃住行由他們全包，每年大約要花8000多元，這在當時已是相當大的數目。

五是打響襯衫的牌子。步鑫生常說：“靠牌子吃飯可以傳代，靠關系吃飯要倒臺！”他親自為襯衫定名，“唐人”是男式襯衣，“雙燕”是女式襯衣，“三毛”是兒童襯衣。

六是要講工作效率和速度。于是他出差上海要包出租車，出差新疆、廣州、廈門還要坐飛機……

講效率難道是資本主義專利？

步鑫生的那套做法一出臺，就處于毀譽參半的爭論漩渦中。

有人說，步鑫生是“資本家”，特別是“請假不發工資”一項，被認為是“不管工人死活，是破壞社會主義優越性”。步鑫生的回答是：“社會主義是干出來的！工錢、工錢，做工才有錢！莫非守紀律、講效率是資本主義企業的‘專利’，我們社會主義企業注定是怠惰散漫的？”

有人說，開訂貨會，讓銷售人員來白吃白住，還拿禮品，企業的“請吃風”就是由步鑫生刮起來的。步鑫生給他們算了一筆賬，開訂貨會所花的錢，比推銷員外出推銷所需的差旅費少得多，還省時省力，資金流動更快。

有人說，步鑫生坐小汽車、乘飛機是擺闊氣，小小的“股級”廠長居然享受“廳級”待遇。步鑫生則說，我這是省時間，爭效率，“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給老職工送“湯婆子”，

從腳暖到心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句話在當時的中國是人們行動的座右銘。七爭論，八指責，大家只認一個“理”，那就是效果如何。人們最關心的是“數字”，而數字恰巧證明步鑫生的一些做法是可行的。

1982年，海鹽襯衫廠以年產130萬件襯衫的能力步入全省一流的專業襯衫廠行列；固定資產從步鑫生接手那年的3萬元，增加到1982年的113萬元；從1980年至1982年間，實現利稅164萬元，這在當時的中小企業中已是相當高的。

工人收入提高了，勤奮而手巧的工人收入是原先的2～3倍；工廠像樣了，被譽為花園式的文明工廠；職工在工作日還可享受免費午餐，這在當時是破天荒的；“唐人”、“雙燕”、“三毛”等品牌開始走紅，暢銷20多個省市。退休職工的養老金也有著落了。步鑫生還經常把他們請到廠里，看看廠里的變化，為企業發展出出點子。

有一年冬天，步鑫生別出心裁地給每個退休職工送了一個取暖用的銅“湯婆子”，說是“湯婆子焐進被窩，可以從腳暖到心，讓大家能實實在在地感到廠里的溫暖”。小小的一個舉動，一時成為美談。

“步鑫生旋風”

1983年4月26日，《浙江日報》以一個整版的篇幅發表了介紹步鑫生改革事跡的長篇通訊《企業家的歌》。此后還發表了評論、讀者反應，并開展了專題討論。

報道產生了巨大影響。先是在全省二輕系統掀起了學習步鑫生改革精神的熱潮，隨即海鹽縣襯衫廠的經驗被推向全省工業系統和各行各業。

這一年的11月，新華社浙江分社內參介紹了步鑫生嘗試企業改革的做法。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在當期內參上作了批示。

這篇內參隨后以《一個有獨創精神的廠長》為題，刊于11月16日的《人民日報》頭版，并以“編者按”的形式登載了胡耀邦的批示內容：“對于那些工作松松垮垮、長期安于當外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企業領導干部來說，步鑫生的經驗當是一劑良藥，使他們從中受到教益。”

步鑫生的名字像一股旋風，由此刮向全國。但他的“治廠方略”，或者說是改革舉措，仍然脫不開指責和爭論的漩渦。

在《人民日報》的報道刊出半個月后，浙江有一家報紙刊發了一篇針鋒相對的報道《我們需要什么樣的獨創精神？》，指責步鑫生獨斷專行、作風惡劣，觸犯國家條例，侵犯職工權益。

此事非同小可。中央急令浙江省委和新華社浙江分社查清事實，速報中央。省委聯合調查組冒著特大風雪迅速趕赴海鹽縣，對那篇報道中指出的問題一一作了調查，并呈報浙江省委常委。

1984年2月26日晚7點25分，中央電視臺中斷了正在播出的國際新聞，率先播出了由新華社浙江分社和《浙江日報》記者共同采寫的消息——《浙江省委充分肯定步鑫生的改革創新精神》。

2月27日，全國各大報紙均在頭版頭條刊發了這一消息及編者按：“希望各地區、各部門的負責同志認真讀一讀這篇報道，積極發現、支持和宣傳自己那里具有改革創新精神的優秀黨員、優秀干部。”

（高良薦自《揚子晚報》原標題為《1983年中國勁吹“步鑫生旋風”》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