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圭“決斗”親歷記

2007年3月15日，巴拉圭首都亞松森的羅克羅酒店宴會廳里，熱鬧非凡。這天酒會的主人是中國女商人程明，她在亞松森開辦了日用品批發(fā)超市，酒會是程明對客戶的答謝會。

歡快愉悅的氛圍，突然被一陣爭吵聲打破了。原來是恩卡納西翁市的羅比和阿爾迪正激烈地爭吵著，眼看就要打起來。

羅比和阿爾迪是恩卡納西翁兩個最大商場的老板，兩家家族企業(yè)式的商場爭斗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而這次激烈爭吵的導火索，是因為羅比追求一個在阿爾迪商場里工作的女經理，這讓阿爾迪覺得羅比有什么陰謀詭計，而且是在向他挑釁。

宴會后，程明以為這事就這樣完了，沒想到幾天后，程明的超市里來了兩個身穿執(zhí)法制服的不速之客。他們拿出一份文件交給程明，內容簡直出乎意料，竟然是恩卡納西翁執(zhí)法局通過亞松森執(zhí)法局下發(fā)給程明的文件，上面說，羅比和阿爾迪在恩卡納西翁法院申請了私人決斗，申請通過，并指認程明做決斗的公證人。

“決斗？”程明驚呆了。她無法想像兩個人面對面地進行殘忍肉搏或者槍戰(zhàn)。程明想拒絕，決定去找一名律師，好讓自己不受牽連。律師告訴程明，在巴拉圭，只要通過申請，就能得到合法的私人決斗機會。而雙方要找出一個非親非友、且被雙方認可的人來做公證人。如果程明不想擔當這個公證人的話，可以在決斗申請后的3個月內，要求決斗雙方收回自己的指認，重新選擇出新的公證人。

看程明猶疑的樣子，律師笑著告訴程明：“你別把決斗想得那么血腥，也別把整個事情想得那么簡單。在巴拉圭，每年都有上千人申請決斗，可是死亡和重傷的情況很少出現過?！甭蓭熃ㄗh她認真了解一下羅比和阿爾迪的行動，然后再做打算。

2007年5月9日，羅比和阿爾迪先后來到亞松森，說是來獻血。程明感到很疑惑，羅比有些沮喪地說：“沒辦法，政府要求，決斗申請者必須是在冊獻血人，而且必須獻夠兩次，才能夠正式進行決斗?！闭€規(guī)定，前后獻血時間至少間隔3個月，所以這決斗得延期了。

又過了幾天，羅比和阿爾迪在程明的超市里遇到了。兩個人頓時怒目而視，剛想開口，程明慢慢地說：“決斗前的一段時間，決斗人是不能起口角或者私下斗毆的。否則，算是違法行為！”

兩個人頓時泄了氣，羅比苦著臉對程明說：“誰想到決斗的程序這么多，現在政府要我們在二次獻血前，到森林里去伐木?！痹瓉?，按照規(guī)定，每個決斗者要提前把自己棺材的木料砍伐出來。而且決斗后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xù)為政府創(chuàng)造效益，現在要多砍一個月的樹!

這樣，羅比和阿爾迪被送到了亞松森西邊的森林里去進行決斗前的“奉獻”。

十幾天后，程明接到了羅比的電話，阿爾迪在伐木隊里被人毆打了，原因是他無法忍受伐木工人把所有累活都交給他干，起了口角。接到電話，程明有點疑惑，羅比此刻不是應該幸災樂禍的嗎？當程明和決斗監(jiān)督員一起趕到的時候，看見阿爾迪躺在地上，鼻青臉腫的樣子煞是可憐。程明告訴阿爾迪是羅比給自己打的電話，阿爾迪咬牙切齒地說：“羅比這樣做是不希望我出事，怕在決斗中不能狠狠地教訓我罷了！”

伐木回來后，羅比和阿爾迪又接到了新通知：他們將不能動用自己的任何財產，還需要在亞松森尋找一份工作，賺夠一筆費用為自己買一塊墓地。因為，一旦死亡，政府是不會出這個墓地的費用的。

程明得知這個通知，忽然想起了律師的話?？磥?，這決斗里面的確大有門道。

巴拉圭法律還規(guī)定：決斗申請人的工作必須由公證人指定，這樣才能保證雙方不是用以前的財產完成土地購買。律師建議程明，給決斗人找薪水最少、最辛苦的工作。

于是，阿爾迪成了亞松森某天然礦的礦工，羅比則在一家大酒吧做洗碗工。干了幾天，阿爾迪找到程明抱怨工作太艱苦，他要求和羅比交換工作。沒想到，羅比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

2007年圣誕節(jié)，羅比和阿爾迪到程明這里簽署相關文件時，兩個人都變得沉默了不少，看對方的眼神里也少了怨氣。阿爾迪竟然私下對程明說：“羅比呆的那家酒吧，簡直是個噩夢。我沒想到他之前能堅持下去?！边@是他第一次稱贊自己的“世仇”。

2008年3月，羅比和阿爾迪終于完成了購買土地的任務。程明勸他們，是不是考慮取消這次決斗。兩個人沉默了好久，最后一起搖頭，說：“現在取消決斗，那些知道我們申請決斗的人會看不起我們的。”

4月，恩卡納西翁執(zhí)法局與亞松森執(zhí)法局要求程明監(jiān)督羅比和阿爾迪兩人簽署生死決斗協議，然后按照對方生活水平，拿出一大筆財產作為抵押。巴拉圭政府規(guī)定：如果決斗雙方一方在決斗中死亡，或者造成勞動力喪失，對方的這筆巨額押金就歸受傷害方所有。因為決斗雖然是兩個人公平自愿的事情，但其家人生活必須得到保障。

程明看到這個內容，笑了，有些明白了巴拉圭政府為什么敢于讓決斗合法化。

羅比和阿爾迪的臉色更是搞笑，他們咬著牙交了這筆錢，可嘴上卻抱怨不停，阿爾迪更是大叫：“早知道這個樣子，誰去申請什么鬼決斗？”

巴拉圭政府“效率極低”地在兩個月后的6月，指定了決斗地點。羅比和阿爾迪約定6月13日到決斗地點恩卡納西翁的山林邊緣去了結恩怨。

6月13日一大早，雙方的親戚朋友，以及程明這個公證人一起來到了山林邊緣。等待了半個小時，羅比才出現。他赤手空拳地站在那里等著阿爾迪的到來。

幾分鐘后，阿爾迪也驅車來到了這里。他從車上下來，手里抓著一頂禮帽，走到羅比面前，把禮帽向著羅比的臉上扔了過去。羅比向后退了幾步，然后大喊著向阿爾迪沖了過去。兩個人揮舞著拳頭，向對方擊去。拳頭落在對方身上，卻是輕飄飄的，然后兩個人相對一笑，各自轉身離開。一場準備了一年多時間的決斗就此結束。程明笑了。

6月30日，程明到執(zhí)法局敘述了決斗過程，撤消了兩個人的決斗申請。這意味著兩個人不得再發(fā)生任何毆斗和辱罵，否則會被視為違法行為而告上法庭。

執(zhí)法局人員對結果一點也不驚奇。他們告訴程明，以前申請用槍決斗的都大有人在，可是經過漫長的準備期后，雙方都感覺到，生活上還有這么多坎坷和矛盾，對手未必是最可恨的，最后槍里射出的是橡皮子彈。

（摘自《知音·海外版》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