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０年，一個普通人的“財富記憶”

我們比30年前更有錢了嗎？國家統計局的數據可以給出肯定的答案，從1978年的月平均工資51塊錢到1988年的145塊6毛，再到2007年的2077塊6毛。

楊思成，一個下過鄉的知識青年，一個“文革”結束后回到北京的國企工人，他的經歷就是改革開放30年歷程在一個普通城鎮職工身上的折射。

第一個10年：

從30塊到41塊5毛

1976年，25歲的楊思成隨著大批“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回到城市。

一到北京，楊思成迫不及待地打量眼前的北京城：記憶中的古城沒什么太大改變，長安街上唯一的變化就是原來的北京飯店增蓋了一幢東樓，整整17層，比中樓、西樓氣派了不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兩種顏色，藍和灰；所有的女同志發型都一樣，連長度都差不多，剛好遮住耳根。

楊思成一路走一路看，忐忑而又充滿期待，不知道自己回到了北京，工作和生活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所有的疑問都在小楊拿到第一個月工資時揭曉答案，考慮到他是插隊回來的北京人，一個月的工資開到30塊錢，沒獎金，沒補助，但是“全中國當時都是這標準，而且基本夠花”。

楊思成的話不是沒有依據。國家統計局的資料顯示，1978年全國職工的年平均工資是615元，換算成月工資，大約是51塊錢，而1976年全國城鎮居民消費水平不過是每月30塊錢左右。

小楊一個月可以領到37斤糧票，年終的時候可以領到十幾尺布票，正好可以趁過年給自己做一身新衣服。平常的日子，小楊都是穿工廠發的藍色工作服。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1978年。這一年對中國而言，有著太多特殊的含義。5月12日，《人民日報》頭版評論就叫《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但具體怎么變，什么叫“改革開放”，他也說不清。而自己最大的變化就是終于轉正了，工資漲到了31塊5，算一級工。

攢了些錢，小楊就琢磨著買輛自行車。“錢先攢夠，打聽到某某商場有貨，自己就排隊去買，還不一定買得到。但你要是認識商場經理，哪怕是商場服務員就方便多了。”楊思成運氣好，順利地買了輛飛鴿牌自行車，讓工友羨慕不已。

有了自行車，楊思成的生活一下子豐富了不少，下班后，他可以騎著自行車穿梭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逛公園、看電影。那時候人們的文化休閑活動很有限。以北京地區為例，每百戶城市居民家庭平均擁有19.2臺黑白電視機，而且電視節目也很單一，于是逛公園、看電影就成了大家最常見的休閑方式。公園門票很便宜，景山公園3分錢，北海1毛錢，故宮5毛錢，動物園5毛錢。電影票也只是幾毛錢一張。

工作穩定了，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女朋友在事業單位工作，很穩定。兩人決定在1980年結婚。

家里的親戚朋友開始為他結婚攢工業券。工業券是隨工資發放的，憑工業券和相應的票才能買到家具。

等到券湊齊了，楊思成買了家具，做了一身新衣服，花1塊多錢跟女朋友在照相館照了一張雙人照，然后登記結婚。再擺上幾桌酒席，請一幫親朋好友來吃飯，這婚禮就算舉行了。楊思成結婚里里外外花了將近2000元，在當時已經算多的了。

好事成雙。1980年，小楊的工資從31塊5毛一下子漲到了41塊5毛，只是這41塊5毛的工資拿了將近10年。

當時，在國企工作有很多福利，其中醫療費報銷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1984年，小楊妻子住院生產，憑著一張單位醫務室的三聯單，他只負擔了1塊錢的掛號費。

第二個10年：成了“有錢人”

有了兒子，小楊也成了老楊。

1988年，老楊當上了車間的班長，開始拿獎金了，有七八十塊錢之多。

這幾年，北京城的變化也不小，各式各樣的高樓大廈矗立起來，北京飯店又加蓋了一棟貴賓樓，巍然立于長安街。街上的女同志燙了各種各樣時髦的發型，也開始穿連衣裙了。人們開始漸漸體會到“改革開放”所帶來的福利，雖然只有10年的時間，但中國市場從未如此豐富，很少出現有錢也買不到東西的怪事了。

“其實1988年的時候，我愛人跟我拿的工資差不多，按理說，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但是物價也上來了，沒覺得購買力有啥大變化。”老楊舉了個例子，那時國外的牛仔褲、耐克鞋什么的都擺上了商場的貨架，但普通老百姓還是買不起。

實際上，1988年城鎮居民的恩格爾系數高達51.4%。按照當年城鎮居民家庭平均每人生活費支出每月92塊錢來計算，花在油鹽醬醋茶上的錢就達47塊3毛。

1992年，老楊第一次聽到“市場經濟”，他不太懂市場經濟這個詞的含義，但卻因為這個詞實實在在地變成了一個“有錢人”。

這一年，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宏觀經濟條件下，國務院常務會議通過了《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轉換經營機制條例》，要求企業在轉型過程中，“貫徹按勞分配的原則，把職工的勞動所得與勞動成果聯系起來……企業有權根據職工的勞動技能、勞動強度、勞動責任、勞動條件和實際貢獻，決定工資、獎金的分配檔次”。

在這個政策指導下，楊思成所在的國企實行任務指標承包制，只要完成指標就能多拿工資，最多的時候月工資能達到3000元，而他妻子每個月能拿七八百元。當時，全國國有企業的職工年平均工資為2878元，老楊一個月的工資竟然抵得上別人一年的工資。而在北京，城市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度也只有2364元。按照這個數據，老楊一家算是提前進入了“小康社會”。

按照工齡分房，楊思成兩口子分得一套三居室。房子雖然在四環外，也不像現在的房子有大客廳，可是使用面積達到71平方米，有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按老楊的話說“那時候住的可算升天了”。

好日子似乎看不到頭，老楊手頭的錢也越來越多。那個年代，兩三百元的東西就已經算是“奢侈品”了。全北京高檔商場數來數去似乎只有幾個商店，而老楊成了這些“高檔消費場所”的常客：給兒子買價值三四百塊錢的變形金剛眉頭都不皺一下；海爾空調4000塊錢一臺，說買就買。

第三個10年：“感謝鄧小平”

市場經濟是把雙刃劍。1998年，老楊所在的企業遭遇外來企業的激烈競爭，市場上的壟斷地位逐漸消失，老楊的工資也降了一半多，只剩下1000多塊錢。

與老楊一樣面臨降薪困境的工人不在少數。據國家發改委《1998年中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報告》的表述，有“相當一部分國有企業的市場應變力和競爭力弱，缺乏產品開發、技術創新、市場開拓能力，生產經營困難”，并且“隨著國有企業改革和結構調整力度加大，下崗職工和失業人員增多，對社會穩定構成相當大的壓力”。

老楊當然不希望自己被“分流”，他更加努力地工作，認為企業如果轉型成功，自己的好日子肯定又會回來的。他一個月1000多塊錢左右的工資收入一直維持了5年。而在這5年時間里，全國國有單位職工的平均貨幣工資從一個月639塊錢漲到了1214塊8毛；北京地區國有單位職工的平均貨幣工資則從一個月997塊6毛一下子漲到了2213塊5毛。

更讓他大受打擊的是，2003年，企業開始動員職工下崗，買斷工齡，自謀出路。老楊的工齡是從1969年下鄉插隊開始算起的，一年500塊錢，拿到手的錢也不過一萬多塊。

下崗在家，老楊一下子就斷了直接經濟來源。當年，兒子又考上了上海一所重點大學，學費、住宿費、生活費又是一份不小的開支，老楊為此花掉了多年的積蓄。

在家賦閑了一年后，老楊參加國家的“4050工程”，從事公益性工作。國家負責老楊的“三險”，一個月工資900多塊錢。

這份工作一直持續到現在。那套單位分的房子也在2005年的時候租出去了，一個月2000塊錢，老楊和老伴依舊住在市區的胡同里。

“國企改革是好事，”老楊這么評價，“雖然自己下了崗，但如果沒有改革，中國不會發展得這么快。”

老楊打心眼里感謝鄧小平，感謝改革開放。他說改革開放后，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別的不說，北京變化特別大，尤其是申奧成功后，幾乎一個月一個樣。

再過一兩年，老楊就要退休了。這30年，恰好是他人生中最珍貴、最有回憶的日子，也恰好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年表。

（摘自“人民網”原標題為《錢袋子鼓起來的三十年》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