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過節

現場點評:

小說以簡練的筆觸勾勒出莫老大這個不肯自食其力的多余人的生活狀態。從規整的結構與老套的情節來看，小說似乎平淡無奇，但細細品味，仍有著一種時間的節奏感與張力感蘊含其中：一邊是不息的生活，春花秋雨、蟬鳴雪飄，村民們在一年四季的辛勞中盼著過節；一邊則是永恒的沉淪，酣然入睡、無所事事，莫老大在日復一日的呆滯中等著過節。這種張力的癥候也體現于“老人”與“孩子”的首尾呼應，作者在反諷莫老大之惰性的同時，似乎也昭示出人生的輪回與長度，由此對于莫老大“等著過節”、“蹉跎青春”的悲劇書寫與情感表達也顯得更為超拔顯豁。

點評人：梁丹丹（復旦大學比較文學博士）

沒事，又暖和，蹲在樸實的宅墻根，這是山村老人冬季的功課。

可村子里的莫老大才四十有三，卻一年四季喜歡戀著這功課，即是夏日炫目的陽光，莫老大也要仰在村口那株老樟樹下，蟬聲聒躁，也能悠閑著鼾然入睡。

莫老大是村子里的特困戶，爹娘死得早，東一餐西一宿，長成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卻懶得下地。不種地，自然沒得吃，一年四季吃救濟。餓了，就東家的園子摘條黃瓜，西家的田地弄個玉米。村里的婦人開始跳起腳來罵，祖宗十八代尋出來罵，可莫老大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你罵你的，我肚子餓了，還得想法子。好在莫老大的偷盜行為僅僅在飽肚子上，從不沾錢財，村里的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莫老大也有幸福的日子。

一是村子里的婚喪嫁娶，莫老大就早早地坐在某一角落里的八仙桌，人也干凈些，像做客似的，大魚大肉一上桌，也不急，還很有禮儀地與大家打拱作揖，才狠狠地飽吃一餐。

二喜哩，就是過年。

村支書是莫老大的遠房親戚，拿起他沒辦法，怨也怨過，罵也罵過，只好把莫老大向鄉政府報了五保戶，總算解決了莫老大的生活。過年，還有一百斤大米，一壺油，一床棉被或一身棉衣，有時還會捎帶一條十來斤的大草魚。莫老大也能過個幸福年了。

如今，雪花一飄，莫老大就守著爹留下來的破泥房眺望村口。

自然，莫老大也學會幾句感謝話，“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鄉干部！”說完還要擠出幾滴眼淚，讓來慰問的鄉干部滿眼辛酸，說不準還會弄得一張“老人頭”的鈔票。

年過節罷，又是麻鞭水響的時節，村子的牛哞聲把莊稼漢子喚得精神抖數。

莫老大正沉睡在春夢中，門被村支書擂得山響。

“莫老大，莫老大，鄉干部來看你了！”

“來了，來了，”莫老大揉著眼屎巴巴的睡眼一邊應答，一邊打開門，“年不是剛過嗎，咋又來？”莫老大心里嘀咕道。

“莫老大，這是鄉政府的趙鄉長，今天特地來幫幫你。”村支書鼓著眼對莫老大說。

“老莫呀，咱人窮不能志短，不能老守著‘貧’字摘不掉，這次鄉政府決定幫扶一批特困戶。”趙鄉長很親切地說。

“趙鄉長，您好！”莫老大忙不迭地打招呼。

“正是春播時分，鄉里從縣農業局買來玉米糧種，你好好侍弄，下半年的口糧應該沒問題。”趙鄉長指著門檻邊一只鼓鼓的蛇皮袋說。

“好！好！我一定，一定……”莫老大一臉感動地說。

好！正是幾天沒吃啥東西了，肚子餓得咕咕直叫，趙鄉長的前腳剛走出村口，莫老大家里就飄起了玉米香味。

看到莫老大屋頂上飄起的炊煙，村支書無可柰何地搖了搖頭。

桃花謝了，蟬鳴又熱熱鬧鬧唱起來。

趙鄉長又來到村子里看莫老大，“玉米長勢還好？有啥問題？今天我特意帶來了農技員。”

莫老大低著頭支支吾吾，半響，說：“這玉米，玉米……怪只怪咱不懂技術。”

趙鄉長一聽，皺了皺眉頭，說：“你不會種玉米，就養幾頭山羊吧，喂到年底，一頭羊可賣三、四百哩。”

第二天，趙鄉長真的托人送來五只活蹦亂跳的小山羊。

一開始，莫老大還真的趕著小山羊到河邊、山坡上吃草。

可過不了幾天，村支書發現五只小山羊只剩下了四只。

又過了幾天，四只羊只剩下了三只了。

秋天的腳步剛踏進村子里，村人準備忙著搶收豐碩的莊稼，村支書再也沒有看到小山羊的影子了，倒是莫老大很悠閑地在河邊轉了幾圈，臉上有些茫然。

一場秋雨一場寒，雨住了，風來了，雪飄了。村子里的喜慶味又漸漸地濃了，村人又忙著打年糕殺年豬備年貨了。

莫老大神情癡呆地蹲在泥巴墻根，守望村口。

風呼呼地刮，雪紛紛揚揚地飄，有鞭炮聲次第響起，村里娃崽們紅著臉蛋興奮地唱著“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凍豆腐，二十六，去買肉……”。

（選自芳草網http://www.fangcao.com.cn）

網友評論：

露露83：小說語言簡練、簡單的描述說出深刻的道理，讓人深思。

加菲貓吃魚：小說淡淡的幾筆就寫出一個懶漢不思進取的生活，這種生活讓人不禁感到悲哀！

瀟瀟雨：這篇文章運用對比的手法，看似熱鬧、繁華什錦的生活烘托出主人翁悲劇的人生，平平淡淡的文字卻印象深刻。

責任編輯：陳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