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0日,在通州的大稿國際藝術區舉行了一次聚會。大家吃著烤肉,喝著紅酒,有滋有味地打量著這個在北京東部剛剛發展起來的全新藝術區。和798等其他藝術區類似,大稿國際藝術區也是把一片巨大的廠區改造成眾多藝術家的工作室和藝術機構,但因為在通州的地理位置,讓它比其他藝術區多了幾分小城鎮愜意的生活氣息。

這次的展覽是在這里舉行的訪問藝術家作品展——與悉尼奧運公園藝術司合辦的“轉換”當代藝術展,以錄像裝置作品為主,參展的藝術家是來自澳大利亞的三位知名藝術家Paul du Moulin、Allan Giddy和Antanas Dionov。除了Antanas Dionov有事不在場,其他兩位藝術家則主動、認真地傾聽觀眾對他們作品的看法。
無序即有序
Paul du Moulin的錄像作品《交通故事》是所有作品中最接近電影的,因為運用了剪輯手段和靜幀動畫,可以看作一個獨立的短片。我在人群中找到了Pual,看到他的第一眼印象很容易讓人認為他一直都是學院里的教授,可他卻告訴我他的人生經歷很豐富。他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油畫創作,作品最初以寫實風景畫為主,逐漸發展出多種多樣的形式,近期更開始創作觀念裝置和影像作品。作為一個畫家,他的畫作已取得了相當的成就,但對影像藝術,他卻謙虛地表示他才剛剛開始——《交通故事》就是他第一部以影像手段創作的作品。作品的第一個鏡頭是一雙黑白的攤開的手,手心里漸漸寫出一排一排的字,一邊是英文,一邊是中文,內容是同樣的
“這是我的故事:
鄉下迷失
躲入軍營
結果我是藝術家
而不是士兵”
畫面出現了一片俯拍的街景,這是一個類似十字路口的地方,周圍是中等高度的樓房,人們大多騎著摩托車和自行車——顯然,這里并不是一個發達地區,更像是一個鄉鎮。快節奏的靜幀動畫把平淡的生活濃縮為了令人稱奇的畫面:在沒有紅綠燈、斑馬線和交警的路口,人們竟然能以各自的速度、軌跡看似并無章法的快速穿梭,而不傷毫發。

一切都是無序的,又仿佛成了一種有序,時間在如螻蟻般忙碌的人們間緩緩流逝……開始看時會讓人覺得迷惑,轉瞬即逝的手的特寫和長時間的街景有什么聯系?我這樣問Paul,他微笑著回答說:“那是我自己的手,上面寫的是我的生活經歷,而后面的街景是我在越南偶然間看到的一個場景,我發現那里的交通很像我對生活的理解——同樣的背景下奔走的是不同的人,一切都是隨機的、平滑的過渡,社會和人生就這樣形成了。”所以,這個作品是以現實情景來表現他自己的生活的感受。
隨意和偶然生出的作品
藝術家Allan Giddy任教于新南威爾士大學(The University of New South Wales)的美術學院,主要做錄像裝置和雕塑、空間藝術。他的作品是展廳里最顯眼的:兩個是在展廳墻上的大幅投影,還有一個是放在地上的電視錄像。第一個投影是拍攝的類似教堂的建筑物的尖頂,有很多鳥來來去去,一會兒停在建筑物上,一會兒又飛走。整個畫面為逆光剪影,配上宗教氣氛的靈動音樂,給人一種神圣的遐想。這個作品是循環播放的,更有了“生生不息”的感覺,觀眾們往往在它前面久久駐足。
另一個投影是他在一次去歐洲的旅途中隨性拍攝的,就是坐在車里拍窗外的景色。因為下雨,不時有水珠從窗前滑落,使得整條街道被蒙上了憂郁的氛圍,歐洲特有的古典建筑和霧氣感更增添了灰色情緒。巧妙的是每當有別的車從身邊開過時,他都配上了對應的音樂——首先用不同的樂器表現三個車道的車,如第一車道是鋼琴,第二車道是小提琴;其次是每種不同顏色的車都配以不同和弦,如黃色車是B和弦,綠色車是G和弦。這樣,所有的音色和旋律綜合起來,看似隨機卻又充滿規律,使“人在旅途”的命運感完全被復原了。
第三個通過電視機播放的作品又把環境移到了海邊。我們看到一片蔚藍且波濤起伏的大海,然而卻不是自然的海景——很多游泳的人們泡在其中,里三層外三層。看起來這好像是生活中常見的休假場景,可是鏡頭構圖的嚴謹和動聽的音樂卻使它有了超現實的意味。一波又一波的海浪都水平平行,似乎把人們有規律地劃分成一格一格, 而人們又有規律地從一格里走到下一格,直到畫面里的人越來越少,強烈的形式感形成了華爾茲般的節奏。我認為Allan的這三個作品都有統一的個人風格,即截取生活場景的片段,以美學上的加工,尤其注重畫面與音樂的韻律,強調的是感性的細膩觸覺。
Allan的創作往往從隨意和偶然開始,致力于表現自己的切身感受,有些作品就像繪畫里的素描一樣簡單。我想只要是看過他作品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體會到他這種“真性情”。他最近正在籌備悉尼奧運公園藝術司委托的關于中國的藝術項目,這是個觀念性的聲音項目。在8月份北京舉辦奧運會期間,他會把北京街頭嘈雜的聲音現場傳送到通往悉尼奧運公園的火車站里,并且把聲音放到足夠大以掩蓋住當下的環境聲——因此一個正要去悉尼奧運公園的旅客,會在瞬間感到自己仿佛置身正充滿著奧運會熱情中的中國!我認為他這個創意非常的簡潔有效,可惜無法在現場體會最后的效果。
迎面走來的藝術家
藝術家Antanas Dionov是三人里面最年輕的,他同時在Time-Based藝術學院媒體藝術學院(Time-Based Art, School of Media Arts)和新南威爾士大學美術學院任教。很遺憾沒能見到Antanas Dionov本人,但他的作品《來自澳大利亞的明信片》也讓人印象深刻。

作品本身十分簡單:在澳大利亞的地鐵站里,用攝像機固定鏡頭拍攝迎面走來的人們,持續幾分鐘。但是,有時越是簡單的作品越能直接表現觀念。由于正面直視的全景,我們很清楚地看到了迎面走來的人群不都是金發碧眼的白人,而且有三分之二都是黃皮膚黑頭發的亞洲人!如果沒看到作品的標題,沒去過澳大利亞的人肯定會以為這是在某個亞洲國家,而這種印象和現實的反差即是作者想要突出的主題——如今的世界,像澳大利亞這樣的移民國家已經混淆了人種和政治的分別。更重要的是,作品用的音樂是前蘇聯的戰爭歌曲,在激昂的樂曲聲中,人們面沖鏡頭快速走動,就更有了形而上的意味,藝術家的政治態度就更明顯了。當然,以上是我自己觀看作品后想當然的解讀,其中真正的含義恐怕要藝術家自己來解釋了。
這次展覽規模雖然不大,但讓人看到了澳大利亞當代藝術、尤其是影像藝術的幾種表現,也是兩國藝術家和愛好者的一次小型交流party。期待看到更多來自那個陽光國度的影像作品,也期待大稿國際藝術區一天天成長起來。
(本文圖片由Paul du Moulin、Allan Giddy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