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海軍史上第一艘紀念艦“長江”號

20世紀6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在上海吳淞碼頭，曾有一座“長江艦紀念館”。該館全部紀念展品只有一件：東海艦隊某部一艘退役的軍艦“長江”號。

“長江”號是中國海軍史上第一艘紀念艦，更是迄今為止唯一一艘正常退役后設立專館保留艦體供人參觀的軍艦。只是由于時過境遷，現在的人們已無從看到它了。

曾是國民黨海軍江防艦隊的旗艦

“長江”號原名“民權”號，曾是國民黨海軍的一艘戰艦?？箲饎倮?，國民黨政府將原有艦艇與接收的日軍艦艇、英美等國贈送的艦艇，統一整編為3個艦隊，即海防第一、第二艦隊和江防艦隊?！懊駲唷迸灡痪幦虢琅炾?。解放戰爭后期，國民黨軍為阻攔解放軍渡江南下，對海軍進行了調整，加強了兩個海防艦隊的力量，江防艦隊的艦只一再減少。到1949年5月解放軍渡過長江，江防艦隊從武漢西撤時，僅?！懊駲唷碧柤啊坝⑸健?、“永安”、“郝穴”、“威寧”號等8艦?！巴帯迸炓蝈仩t損壞不能遠駛，最后，只有“民權”號等7艘軍艦溯江西進，駛往重慶。

是時，“民權”艦是江防艦隊的旗艦，艦長由艦隊上校參謀長程法侃兼任。程法侃早年在煙臺海軍學校學習時，曾參加過共青團和進步學生組織“新海軍社”。長期以來，他一直對國民黨政府的反動、腐敗不滿。11月底，江防艦隊外出執行任務的“郝穴”、“永安”兩艦在四川忠縣江面宣布起義，令敗退重慶的蔣介石大為惱火。蔣介石當即將江防艦隊司令葉裕和召至市郊山洞林園，拍著桌子責問：“‘郝穴’、‘永安’兩艦在忠縣叛變，你知不知道？”“你由漢口率隊西駛，路經尺八口附近為什么不向匪區開炮？”“據說你眷屬仍在上海，不遵命移往定海和臺灣，何故？”葉裕和雖然一一應對過去，但蔣介石仍不放心。他一面以“保護”為名派人監視葉裕和的行動，一面下令鑿沉所有艦艇，阻止解放軍渡江北上。見此情形，程法侃感到時機到了，遂趁勢做葉裕和的工作，鼓動他與國民黨政府斷絕關系，率余部起義。葉裕和原本也已有這種想法，兩人一拍即合，立即派人與長江南岸的解放軍取得聯系。

1949年12月1日天一亮，“民權”號、“常德”號等江防艦隊尚存的5艦，統一懸掛起“重慶人民海軍軍艦”旗幟。各艦官兵及隨同江防艦隊撤至重慶的漢口海軍警衛連等部人員，在葉裕和、程法侃帶領下在江岸列隊，各艦齊聲鳴笛，歡迎解放軍從長江南岸渡江入城。之后，“民權”艦與其他4艦均加入到人民海軍的行列。

1950年4月23日，華東軍區海軍在南京草鞋峽江面舉行儀式，慶祝華東軍區海軍成立一周年并為軍艦命名、授旗?！懊駲唷迸灡幻麨椤伴L江”艇（因其噸位較小，當時曾稱江防炮艇，后統稱炮艦或護衛艦），編入華東海軍第七艦隊，駐泊上海吳淞碼頭。

成為毛澤東巡行的座艦

1953年2月14日，是農歷春節大年初一。這天一早，上海海軍淞滬基地的大部分官兵尚未起床，“長江”艦政委劉松突然接到大隊部緊急通知，命“長江”艦立即啟航，到武漢執行任務。

執行什么任務？大隊首長沒有講，但劉松心里明白，節日期間緊急行動，“洛陽”艦同行，大隊長王德祥親任編隊指揮，任務一定十分重要。全艦上下迅速備航，不到兩個小時，“長江”艦便與同行的“洛陽”艦一起駛離吳淞碼頭，向武漢進發。

經過三天三夜的航行，“長江”艦編隊于2月17日抵達漢口。軍艦剛停靠碼頭，公安部部長羅瑞卿、海軍政治部保衛部副部長楊懷珠便登上了“長江”艦。他們向王德祥并“長江”艦黨支部成員宣布：中央和海軍機關交給你們的是一項極其重要而又最光榮的任務，護送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沿江考察，直至南京！任務一下達，在場人員都有種說不出的振奮和激動。

2月19日11時，“長江”艦載著毛澤東、羅瑞卿和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一行，離開江漢關碼頭，向下游駛去。

毛澤東是第一次乘坐軍艦。多少年來一直期望有一支人民自己的海軍的毛澤東，對軍艦感到既親切又新鮮。登艦后，他依次視察了各個戰位，詢問了各部門的職能及官兵們掌握本職技術的情況、學習生活情況。他一邊看一邊與官兵們親切交談。毛澤東說，過去我們只有陸軍，部隊在陸地上，我們愛山、愛土，現在你們是海軍，就要愛艦、愛島、愛海洋。他又說，一百多年來，帝國主義侵略中國大都是從海上來的。我們的海岸線這么長，必須要建立強大的海軍。過去我們沒有空軍，也沒有海軍，現在已經有了飛機，有了軍艦。雖然現在我們的海軍還不夠強大，但只要我們大家一齊努力干，經過第一個五年計劃、第二個五年計劃，不行，再來一個百年計劃，到那時我們就有自己先進的軍艦了。

通過和官兵們交談，毛澤東看到年輕的水兵已掌握了操艦技能，大家工作熱情高，很是欣慰。但他獲悉“長江”艦不僅技術落后，而且主炮打不響，只是在那里擺樣子，也感慨頗多。所以當“長江”艦代理艦長王內修以全艦官兵的名義請他題詞時，毛澤東欣然答應卻沒有立即動筆。經過認真思考，并與隨行秘書等人進一步交談后，他才連夜為“長江”艦和“洛陽”艦寫下了同一內容的題詞：為了反對帝國主義的侵略，我們一定要建立強大的海軍。兩天后，在南京接受檢閱的“南昌”號等艦請求題詞時，毛澤東再次題寫了相同內容、相同格式的三幅題詞。

不久，毛澤東的題詞及其與“長江”艦、“洛陽”艦官兵的談話，便以《毛主席首次視察海軍部隊的指示》為題傳達到海軍各部隊。隨后，毛澤東的這些指示成為海軍建設的政治理念，被貫徹到經常性的政治教育和思想工作中。在此后一段時間的國防預算中，海軍建設也受到了較大的關注和傾斜。

或許由于臺海形勢的原因使海軍問題過于敏感，長期以來，對毛澤東此次巡行的報道多被冠以“毛澤東首次視察海軍艦艇部隊”，文稿記述的也大都是毛澤東關于海軍談話的內容。嚴格說，這樣報道不準確，至少是不全面的。實際上，毛澤東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考察長江，考察長江中下游四省沿岸城鄉的社情民意，“長江”艦只是巡行的座艦。毛澤東真正專門視察海軍艦艇部隊，是隨后在南京檢閱“南昌”、“廣州”等艦艇。毛澤東在漢口上艦時，隨從人員除一路同行的羅瑞卿、楊尚昆等人外，新增加了一個人——長江水利委員會主任林一山。在此后三天三夜的航程中，除在黃石、九江、安慶等地上岸視察或在艦上召見地市領導外，毛澤東交談最多的人便是林一山，而最集中的話題便是長江和三峽。

在政治潮汐中沉沒

到20世紀60年代初，“長江”艦已有30多年艦齡。加上戰爭期間曾受創，已不堪再用。同時，在此前后從蘇聯購置的艦艇，加上中國自行組裝、建造的艦艇已陸續下水，“長江”艦面臨退役。

按照慣例，海軍部隊退役的艦只一般是做靶船或拆毀處理，但“長江”艦就不同了——它是“毛主席乘坐過的軍艦，是毛主席視察海軍的第一艘軍艦”！

20世紀60年代初，個人崇拜現象已比較突出。于是，東海艦隊（華東軍區海軍于1955年更名為海軍東海艦隊）就“長江”艦退役后的處理問題專門起草了報告，鄭重建議：“長江”艦退役后，建立一座紀念館，將艦體完好保存，以紀念毛主席的偉大革命實踐，對部隊進行革命傳統教育。這一意見很快得到海軍黨委批準。經過一年的籌備、建設，“長江艦紀念館”于1965年在上海吳淞碼頭竣工，并正式開館。

退役后的“長江”艦被整修一新。毛澤東在艦上與官兵交談的照片、與全艦官兵的合影、為海軍的題詞，被全部放大、裝裱，懸掛在展室內。由此，“長江”艦成了中國海軍有史以來的第一艘紀念艦。

“長江艦紀念館”建成后，著實紅火了幾年。特別是“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后，城鄉到處開展“三忠于、四無限”（“三忠于”，即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澤東思想，忠于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四無限”，即無限忠于毛主席，無限信仰毛主席，無限熱愛毛主席，無限崇拜毛主席）活動，紀念館更受重視。不僅到館參觀的海軍官兵絡繹不絕，兄弟部隊、地方干部群眾也經常前來。粉碎“四人幫”后，隨著思想上撥亂反正的深入開展，到“長江艦紀念館”參觀的人員逐漸減少。

20世紀80年代初，有人提出“長江艦紀念館”有明顯的個人崇拜意味，建議將其撤銷。加之由于保養不善，“長江”艦艦體這時也已出現較嚴重銹蝕。據此，海軍有關部門同意了東海艦隊將其拆毀的建議。這樣，作為毛澤東在海軍實踐活動的象征，讓人參觀、瞻仰多年的“長江”艦便被送廠拆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