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日子周而復始，從月初到月尾。下班回到家，吃完飯，就已經7點多鐘了。她打開電視，開始守候那部長長的電視連續劇。他呢，逢單日，按照約定，他就去洗碗，拖地。做完這些，他大刀闊斧地伸了幾個懶腰，愜意地點燃一支煙。她掩嘴咳嗽幾聲，皺眉說，你不能到外面抽去?于是，他踱步去了陽臺。

兒子上了中學，住校，周末才回家，所以，他們也就省了一份心。

那時，外面下起了大雨。是雪陣雨，還刮著大風。他看到有人在雨里跑著，已經淋成了落湯雞。一對青年男女卻仿佛置身事外，他們站在公共汽車站牌前，忘情地接著吻。有一個女人的雨傘被掀翻了，她尖叫著，拉著被風吹得光禿禿的傘把，樣子很狼狽。他失聲笑了。他覺得生活有時候真精彩。

就在那時，電話響了。她拿起電話，說，喂。她聽到那邊叫了一聲：媽媽!電話突然就斷了。她再撥過去，關機。

咦，搞什么鬼?她嘟囔道。

誰?他問。

兒子，她說。

他懶洋洋地回到房里，把自己放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她又撥打兒子的電話，仍然關機。她有些心神不寧地望著丈夫。她說，你說，是怎么回事?兒子怎么說一句，電話就斷了?

他說，也許，兒子撥錯了。

不會，他還叫了一聲媽。她說。

他故作輕松地調侃道，沒有叫爸?

當然。她說，你以為你是誰呀?你對兒子那么兇。

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的確，他和兒子在溝通上有些問題。雖然他一直試圖和兒子建立父子加朋友的關系，但兒子卻不買他的賬。兒子說，他的條約很多是不平等條約，比如不準玩網絡游戲，比如，每周要練三篇字，等等。

稍頃，她又說，兒子……會不會有什么事啊?

有什么事?瞎想。他說，好像是在安慰她。不過，看得出，他也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兒子沒事從來不打電話的，她說，而且……

她走到陽臺上，看看外面下得稀里嘩啦的雨，然后又走了回來。她握著手機，手指神經質地摁著上面的按鍵。

他也拿出手機撥了撥兒子的電話。沒錯，還是關機。的確，平時，兒子很少給他們打電話。而且，他為什么突然就關機呢?這的確不合情理。

你有沒有老師的電話?他問。

她急急忙忙找了一下，沒有找到。她說，丟了，從來沒聯系過。

唉。他嘆口氣，背著手在屋里走來走去。

究竟會發生什么事情呢?校園暴力?交通事故?這些，都經常出現在報紙和電視上。他小心翼翼地猜測著。她趕緊捂住了他的嘴，斥道，別亂說!

他走到陽臺上，原先的那點氣定神閑早已蕩然無存。雨一點兒也沒有減弱的樣子。他果斷地把手一揮，去學校。

如聞軍令，她的配合非常默契。轉身，穿上外套，拿上雨傘，就和他出了門。雨太大了，的士一輛一輛從他們面前駛過，里面都坐著人。她急得直跺腳，他急得直罵娘。等了好久，他們才攔到了一輛的士。街上的紅燈似乎變得特別頻繁而漫長。他不停地催促著司機，你快點好不好?快點快點。司機被催得有些急了，他說，老兄，這不是高速公路呀。罰上一單，今天我就白跑了。我得養家糊口哩。他罵了一句粗話。司機看他兇神惡煞的樣子，不敢吱聲了。

車終于到了學校。他們拉開車門，快步跑了進去，也不顧學校門口的保安和那個司機在后面叫喊什么。他們找到了兒子的教室，發現兒子正聚精會神地坐在教室里，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兒子被叫出來了，一臉的疑惑。兒子問，什么事呀?

沒什么事，就是來看看。他說，一邊抬起衣袖，擦著額頭上流下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

看看?兒子撇撇嘴，有什么好看的啊?爸爸，這是學校。

她理了理兒子的衣領，問，你打我電話做什么?

電話?兒子說，然后想起來了。媽，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是想提醒你一下，生日快樂。

可你只說半句

沒電了。

原來這樣……她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也舒了口氣，說，我說嘛，沒什么事。你呀，大驚小怪的。

兒子苦笑說，怎么了，就為那一個電話來呀?你們可真有閑心。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咧嘴笑起來。他說，你們學校真漂亮，真大。

兒子丟給他一個白眼，把食指豎在嘴前噓了一聲，說，爸，小聲點，別讓人覺得你沒見過世面。

她望著他，做了個幸災樂禍的表情。兒子舉起手來，和她擊了一下，說，生日快樂。她也舉起手來，和他擊了一下，說，生日快樂。

兒子進教室去了。他們回過頭來，發現那個出租車司機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后面。司機也對她笑了笑，說，生日快樂。

她怔了一下，說，謝謝。司機說，拜托，我的車費。她“啊”了一聲，臉紅了。他忙掏皮包，說，雙份，我們再坐你的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