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人是什么人?誰能說清楚?聽聽人們是怎樣說的。
兩個談戀情的小兒小女,小兒在小女耳邊低語,小女一嗔,扭頭一笑:“你真壞!壞人!”小兒聽見壞人兩字,如吃了蜜一樣,癡癡地望著小女,不語。
兩個談戀愛的大男大女,大女盯著自己的鞋尖,一字一句讓大男聽得明白:“你是個好人,我們交往下去,會影響你的工作;你是個好人,我不想讓你傷心……”大男聽見一個又一個的好人,知道壞事了:“唉,當好人有啥用!真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如果出一道題:“哪里壞人最多?”一般都會回答:“監(jiān)獄里最多。”問題是這樣回答,實際感受和想法恰恰相反。
你面前的這位是個現(xiàn)代祥林嫂,無論走到哪兒,一張嘴就能讓你感到撲面而來的水深火熱。啊,她的、上司是最壞的上司,因為上司總不給她讓出位子;啊,她的部下是最壞的部下,因為部下們竟然敢背后說她是“事兒媽”;啊,她的左右同事是最壞的同事,這些人都愛互相吹捧,讓她經常感到孤獨……啊,這個世界全是壞人!她說,那個剛聽她講完話的人,居然敢建議她去看心理醫(yī)生!(幸好,你心里正冒出同樣的念頭,于是你把這念頭咽下去了。)咽下去之后,你在罵自己不敢?guī)椭粋€有病的人,你開始懷疑自己:“我不敢對一個心理有病的人說真話,我算好人嗎?”你覺得,這一刻你確實成了壞人!
最愛的人最親的人如膠似漆的人,一旦不愛了,一旦不親了,一旦一刀兩斷了,也就成了最壞的人。天下的離異和情變,大多是這樣一個套路,回首是悲劇:承認了前半段的真實,又承受不了后半段的現(xiàn)實;認清了后半段的“壞人”又不堪前半段與壞人的朝朝暮暮!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哪個是現(xiàn)象?哪個是本質?當事者迷,當事者也認真,一認真就能發(fā)現(xiàn)“壞人的本質”和“本質的壞人”——只可惜,認清這個本質的往往只有一個人,于是壞人還在這個世界上找到工作,找到朋友,找到新的家——啊,當事者迷,也就迷在這里啊!
清官難斷家務事,好人壞人一輩子說不清,于是讓小說家來寫,公說公理婆說婆理,寫出一個言情小說大世界。讀書的人,出錢的出錢,出氣的出氣,出眼淚的出眼淚。當然,出眼淚再加出錢,還是女人多。歸根結底,壞在一個字:情!男人是另一種“好人與壞人”的小說——武俠,官場,警匪,推理,歷史……總而言之,說的是“人在江湖”發(fā)生的事情。千萬種心戰(zhàn)與打殺,最早的起點一個字:義!是正義的義,是主義的義,是義氣的義,是義務的義——這個社會迄今為止還是男性社會,所以男人從政為主義,從商為經濟,從軍為天下,哪怕是跟著別人當仆從,都首先講一個義字。只是后來也變,變成政敵,變成對手,變成了叛逆,變成了死敵,也就互相成了“壞人”。
女人流淚,男人就只能流血了。讀武俠讀官場讀歷史,讀得熱血往外涌,就只因為在小說里看到了“自己身邊的壞人的影子”啊!
唉,其實天下事情,還是難得糊涂呀,仔細想想,恨得我們咬牙切齒的“那個壞人”,未必真是天下最壞的主。只是他處處與自己過不去,只是他把自己的前程偷走了,只是他讓好事辦不成……在你的記分簿上他是百分之一百的“不利因素”,而在別人的記分簿上,也許全是一百分。當然天下不是沒有講理的地方。你申訴,你上訪,你向領導—百次一千次地討個說法。終于,領導說:“張三在對待李四的問題上確有不對的地方,應該減去十分!”你勝利了,你的敵人損失了十分,只剩九十分了!且慢,假如你是李四,花費了全部精力讓對手減去十分,而你自己卻兩手空空,因為你沒有時間讓人們知道,除了申訴和告狀,你還能干什么。你在別人的記分簿上一分也沒有加,還是原先的零!
這是最簡單的真理,你正在想用唾液淹死的人不是世界上最壞的人,懂得這點,天下就會太平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