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黎綠對自己的婚姻總有點遺憾,是一心等著愛情才肯嫁的人,最后卻是靠著相親才勉強結了婚,和于遙遠有了一個家。。偶爾想起和于遙遠的那次相親情景,讓她更悵然若失,他能讓她過一份很安穩的生活,但并不是可以讓她交出所有愛情的男人。
結婚前,黎綠的時光多半用在畫小品,寫小文賺零用錢。她心里的愛情,就像持在手里一付殘缺的手鐲,總有一天那人持另一半翩然而來,圓滿她的愛。可是,那人如月夜里的風,在夢里吹過去從不曾停留。
直到28歲,家人朋友再也看不下去,開始給黎綠安排相親,卻被她一再推卻,眾人的嘆息讓她心恨,自己也并不是自視清高,抵觸下去反讓別人誤解成矯情的人,只好點頭赴約。在相親的餐會上,她只是旁人一樣看著滿桌的人杯酒交錯刻意織造的一派歡宴。愛情明明是兩情相悅的事情,怎么一開始就變成別人在張羅著開場白,她去,是因為不想讓母親傷心,養她28年脫不了手總像沒有面子。好在還是有人看中了,喜歡,放馬追過來。她一次也不肯應約。也不是條件不好,有車有房的不少,年紀模樣也好,就是沒有感覺。
眾人氣餒,感覺究竟是怎樣的東西啊,值得你那樣荒廢時光等待。她時常畫一個古裝的女子執著一枚玉鐲站在窗前,那目光看向遠方,或者那就是她心里對愛的期許。母親求她,最后一次,相不相得中,就由她了,從此以后不管她的事。她松口氣,欣然應約,想從此以后不用做相給人看。由著性子當老姑娘是她自己的事。
最后的相親竟使她生心快樂,好生地打扮,穿了平常最愛的古典味的長裙,削瘦的身子寸寸地鮮活著,如一幅靜靜的畫坐在席間。對方遲來十幾分鐘,進門致歉,目光相遇,她微微一顫,就是他了。
他便是于遙遠。他在席間總是微笑著傾聽每個人的談話,那笑容與他略胖的身子相得益彰,對待黎綠客氣的淡漠亦是以微笑包容。他有始有終地送她到家門口。等著她進屋,亮燈之后,再離開,這個小小的細節,讓黎綠有種安全感,在窗口,看著他的背影,心想,和這樣的男人結婚,至少,不會讓她孤單。普通如她的女子生來只能得到一個平凡的婚姻而不是愛情。就著那點溫暖,終于把自己嫁掉。
這便是和于遙遠迅速完成的相親到結婚的過程,太快,太形式,以致于結婚兩年后,黎綠仍然沒法走近自己的婚姻。
二
其實結婚后,黎綠也訝異于自己對男人的敏感,和她想的一樣,于遙遠會妥貼地照顧著她的生活,極少去關心她內心的寂寞,愈發令她失落,那不是她想要的感覺。做了她的妻,仍鎖住心門不肯開條隙縫放他進來。他始終淡然相對,心在不在她這里,她懶得捉摸,偶爾間她想,夫妻名份對他們來講只是需要向眾人解釋他們是有能力結婚的,僅此而已。
于是,閑時大部分用來上網,結婚前她從不信這個,把情感付于虛無的網絡中由它去花開花落吧,比之于放在她心里老掉,多少還有些期盼。她在網上聊天的時候,他在另外的房間里也在用電腦,這是他們各自的習慣。
她在網上游走,找不到半個真心的人,一個陌生人找她聊天,意外地不問她年紀身高體重漂亮與否的問題。黎綠頓覺這人的特別,在網上聊天以來回答無聊的問題占一半時間。只這一點她當他是不同的男人。聽她說,寫小文,也有稿子賣不出去的時候。他竟說,他來買她的稿子,尤其是那些她喜歡的又賣不出去的稿子。她忽然俏皮。好,報帳號報郵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對方認真答復。她試著往他郵箱里發去一篇千字文。聊天時也不提及此事。
到了月底,卡里竟多出三百元,他真的匯了錢進來。她不禁微笑致謝。對方說,真的喜歡,所以才會買。如果再有,還愿意買,等他多賺些錢后,付費更高些。她說,已是高稿費,這樣就好。陸續發了幾篇給他,不是賣不出去的,也強調不必匯錢,只想讓他看看她的文字,
她往他的郵箱里發了她的畫,執著玉鐲的那張,希望他能喜歡。如一株桃花等待了許久,終于一點點綻放了粉色。
仿佛愛情有了著落,她面對于遙遠時,多了笑容。有時竟都能放棄電腦坐在客廳里,聊聊電視里播的節目,意外地發現,于遙遠并不是乏味的人,如果肯給他機會,就像一個寶藏,源源不斷地有驚喜撲面而來,這讓黎綠停留在客廳里的時間越來越長。
黎綠有時也挺看不上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一旦和于遙遠過上這種聊天做菜的平淡的生活,網上那份令她清心氣爽的迷戀才應該是她畢生該追求的浪漫。很多時候,便會翻來覆去地看著網上的人寫給她的簡單郵件或留言,更密集地給對方寫郵件,仿佛這樣,她才能把自己從和于遙遠慢慢生出的情愫抽身而出,她不想,變得俗氣。
如果于遙遠同意,兩年的婚姻她什么也不要,只走人即可。她不知先和網上的人表明自己的愛情,還是和于遙遠先說離婚的事,一邊是想靠近一邊是要遠離,同樣都是沒有把握的事。在張惶之中,發覺自己只在想像中的愛里沉淪,卻是根本是沒有戀愛過的女人。
為情掙扎是她所沒經歷過的,讓她失措。
三
黎綠一時間被自己的在朋友的聚會上,黎綠第一次學著端杯喝酒,只是三杯紅酒,她已幾分醉意,坐在朋友中間呆笑流淚。有人問起,她只搖頭,誰也不懂,她需要什么,有時,她連自己也不懂需要什么。
有朋友打電話叫于遙遠過來。見她淚流滿面時,伸手將她的淚水仔細抹去后,將她扶起,低聲說,我們回家。
兩人走在人行道上,晚間的風閑閑地吹來,溫柔迷離。她想抽出他握住的手,卻被他緊握住,緊得她生疼,這種疼楚卻令得她委屈得掉淚。她多時就是需要這樣一種安全的疼痛,只是她不懂得去索要,而于遙遠也不曾給過。她不再掙扎,同他并肩走在路上,有些羞怯地讓他領著往前行,她想累了的時候有這樣一份感覺在,真的很好。她忽然忘了對他提及離婚的事情。原來她根本需要的還是觸摸得到的愛情。
她在黑暗里笑起來,自己的執著究竟是為著什么,她想將來能做的,也許仍是和他好好過著俗氣的生活。她問于遙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覺得無趣。他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將她的肩攬過去,兩人干脆步行回家,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一路搖曳的花影下,仿若愛情跟蹤而至。
回到家里,黎綠的酒意已經清醒過來,坐在沙發上呆想這一路怎樣走回來。他替她去榨番茄汁,廚房里轟轟地響著,她喜歡這聲音,是一種家的感覺呵。
她突然想去他的電腦看看,她動了想了解他的念頭,在她顧著在自己世界里悲喜交錯的時候他在做什么,打開電腦,她先愣住,屏幕上是她的畫,那個女子執著玉鐲立在窗前,側身的憂郁在淡藍的背景里顯得落寞。她隨手點開文檔,她發給網上那些的文章怎會存在他的電腦里。剎那之間,她明白過來,讓自己鮮活過來的網上人,竟然是于遙遠。她不是他的妻么,他可以要求她愛他,可以的啊,他卻沒有。
于遙遠端著番茄汁進來,將她攬進懷中,低聲地說,因為知道你是那樣敏感的女人,想走近你,卻找不到路途,只是偶爾知道你的QQ號之后,像救名稻草一樣抓住,如果,把你我拉成陌生人的距離,以你喜歡的方式去愛你,是不是可以等到你的愛情。
黎綠笑出眼淚來,她總期待一場愛情奇遇,以為風雨欲來,卻還是風平浪靜,想拚命出走為著的還是同一個人,以為從來沒有的愛人,卻原來一直都在身邊。她接過番茄汁,酸酸的甜味和她的心情相襯。于遙遠說,早有禮物想送你,卻怕弄巧成拙,在你柜子的旁邊,你從不曾發現過嗎?
黎綠立即去看那個神秘的柜子。她的畫,整齊地碼著,翻至底層,一個玉手鐲藏在其間,見它,不覺心酸,它一直一直在這里等著,就像她,亦一直一直在等著平分掉的愛情,卻迷失了自己,那一半愛情早來到她身邊時,渾然不知。她將玉手鐲拿起來,細細地看著,那淡青色的手鐲絲毫看不出殘缺,仿佛從來沒有分離過。于遙遠不是呼嘯而來的那個人,可是,他真的是那個與她的愛情絲絲如扣的人。她款款地將手鐲套進腕間,蝶般穿過房門,微笑地伸到于遙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