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平和拋

平和拋與琯溪蜜柚

平和拋即今天的平和琯溪蜜柚，許多人都這樣說。果真是嗎？有好事者提出質疑。清同治年間擔任福建巡撫的王凱泰寫過一首題為《臺灣雜詠#8226;麻豆文旦柚》的詩：“西風已起洞庭波，麻豆莊上柚子多。往歲文宗若東渡，內園應不數平和。”這首詩寫的是有關琯溪蜜柚和臺灣麻豆柚的事。詩中并沒有將柚子稱為拋呀！施鴻葆與王凱泰基本上可算是同一朝代的人(王凱泰同治初年擔任福建巡撫，施鴻葆死于同治十年)，又都在福建謀職，熟知福建，對于同一種水果，不應一人稱柚，另一人曰拋。

正方則堅稱平和拋即平和琯溪蜜柚。他們的證據引自清道光至咸豐年間在閩為幕僚的施鴻葆所著的《閩雜記》。該書之卷十中有“平和拋”一節。內容如下：閩果著稱荔支外，惟福橘、蜜羅柑。竊以為福橘之次，當推平和拋。他處出者，瓤中肉兩層，上下直生相銜，獨平和出者，橫直雜嵌，不分層數，香味皆可敵荔支，第色遜耳。其形如回人所戴帽，故俗名回回帽，大有斗許者。平和諸處，亦惟琯溪陳氏為最。每年備貢外，必于實初結時給價定數，以墨印識其上，方可多得。予嘗效周櫟園先生品閩中海錯，亦品閩中諸果，荔支為美人，福橘為名士，若平和拋則俠客也，香味絕勝而形容粗莽，猶之沙叱利。古押牙，嵌崎藶落，不以體段悅人者。《漳州志》不著拋，惟載柑類，有朱柑、乳柑、光柑、白柑、葫蘆柑而巳，不可解也。

到底平和拋與琯溪蜜柚是不是同一種水果呢？筆者查閱了一些資料后支持正方。證據有：其一，拋在清時并不讀今天的Pao，而讀為You。平和Pao即為平和You也！《閩雜記》卷十中還有另外專寫“拋”的一節，其中載：“拋……蓋本作柚音……”。其二，《埤雅》中把柚釋為“秦風有條者是也”。而“柚本亦名條，條與拋音尤近也。”其三，柚子多有別名。施鴻葆也在《閩雜記》涉拋篇目中舉例說過：“閩中上諸府有仍名柚者……”其四，也是最關鍵的證據。施鴻葆在《閩雜記#8226;平和拋》一節中，對平和拋與別處出產的柚子之異處描述的十分準確、清楚。施鴻葆所記之異，恰恰正是平和琯溪蜜柚與其他柚種的顯著區別。原文如下：“……他處出者，瓤中肉兩層，上下直生相銜，獨平和出者，橫直雜嵌，不分層數……”在今天，正是這個“獨平和出者，橫直雜嵌，不分層數”，讓從事平和琯溪蜜柚深加工業者愁白了頭。因為橫直雜嵌，果肉剝離與凈化無法使用機械，人工成本之高，讓欲試者迄今仍裹足不前。

平和琯溪蜜柚與朝廷貢品

今天的平和縣人為產于本土的琯溪蜜柚打廣告，通常都會說到平和琯溪蜜柚是清朝時的貢品。意思是連皇帝都吃平和拋，足見其質量好到什么程度！但依然有人質疑這一命題。證據依然來自施鴻葆的《閩雜記》。他們振振有詞：施鴻葆在《閩雜記》中對平和拋不吝溢美之辭，但卻只字未提其乃朝廷貢品。連清人都不知貢品中有平和拋，足見平和琯溪蜜柚是朝廷貢品之說可能是人為美化。

筆者考證后認為：懷疑平和琯溪蜜柚是清廷貢品乃偽命題。證據有二：其一是上文中提到的王凱泰的那首詩。時為福建巡撫兼攝臺灣的王凱泰寫那首詩，原意在褒揚臺灣的麻豆柚。所謂“往歲文宗若東渡，內園應不數平和”正是這個意思。殊不知王巡撫拿平和琯溪蜜柚襯托麻豆柚，無意中卻為后人留下平和拋確實是朝廷貢品的證據。“內園……數平和”再明白不過地證明了平和拋的歷史輝煌。這里的“內園”也即內苑，是朝廷、皇城內的代指。本省巡撫對本地給皇帝進貢什么是最清楚不過的，決非身為幕僚的施鴻葆可同日而語的。

其二，施鴻葆的《閩雜記#8226;平和拋》中有“每年備貢外，必于實初結時給價定數，以墨印識其上，方可多得。”“每年備貢……”，表明地方官以平和拋為貢品說的再明白不過了。有意思的還有，施鴻葆說的“初結時給價定數，以墨印識其上，方可多得。”恰恰與平和民間長期流傳清同治皇帝曾專門詔頒“西圃印記”印章一枚及青龍旗一面，作為平和拋貢品標記和禁令的說法相吻合。平和名畫家吳七章根據舅舅家傳信息寫下的《琯溪蜜柚往事》一文中記載：“當年清廷賜印兩枚，其中一枚為‘西圃印記’，玉質，印文呈葫蘆狀、朱文。在文革期間成了‘四舊’被抄而不知去向。另一枚為壽山石類，瘦長型，后人以為能治瘡疾，將它磨用了。”現散落民間而不知所蹤的‘西圃印記’，不止一個人見過，可見不會是杜撰。

平和琯溪蜜柚何時入貢？

這有幾種說法：一為康熙年間；二為乾隆年間；三為咸豐年間。最早與最晚，差了190年。這三種說法，以乾隆年間成為貢品之說最盛。

比如，上面提到的《琯溪蜜柚往事》就主乾隆說。文中記有兩種淵源：“乾隆年間，丙辰科進士侯山(即今平和縣小溪鎮西林，也就是平和琯溪蜜柚的原產地)后人李國祚擢任江西萍鄉縣令。有一年，他攜帶家鄉名果琯溪蜜柚赴杭州訪友，適逢乾隆皇帝下江南。—個偶然的機會，乾隆皇帝品嘗了琯溪蜜柚，連稱極品。龍心大悅，遂降旨候山李氏發進百粒蜜柚為貢。”此為一。

之二：“乾隆皇帝下江南至江西，感冒，適逢平和縣令(江西人氏)回家探親，即把帶回的琯溪蜜柚進貢給乾隆帝吃了，不想感冒痊愈了，于是龍心大悅，遂降旨‘江西人氏平和縣令發進百粒蜜柚為貢’”。

竊以為，康熙說缺乏證據。乾隆說所引兩個淵源可信度不高。一因不見正史記載；二經不起推敲。皇帝游江南，一個區區縣令能見得著嗎？有機會獻柚子嗎？縱然見著了獻柚了，皇帝敢隨便吃嗎？所以，我寧可相信咸豐說。因為咸豐說有證據。依然是王凱泰的那首詩：“往歲文宗若東渡，內園應不數平和。”詩里的文宗即愛新覺羅奕濘，他當皇帝的年號為咸豐，廟號清文宗。咸豐皇帝1851年登基，只當朝11年，1861年歸天。接他帝位的是同治皇帝。王凱泰正是咸豐末同治初到福建當巡撫，后又兼任臺灣巡撫的。他的詩寫相差僅十數年前的前朝事，記憶應不至于出錯。還有難能可貴的是，王詩所寫與清同治皇帝詔賜印章兩枚，青龍旗一面的史載在時序上恰好對應的起來。

平和琯溪蜜柚種植歷史斷代問題

對平和種植琯溪蜜柚起于何時，曾有一度認為約于清初期開始種植。后來又傳出始種于明嘉靖年間，至今有近500年歷史。

依我考證：前一種說法應是依據平和拋成清庭貢品時間推斷而來，缺乏實際證據。所以，我同意后一種斷代。因為它有證據。這證據是為《西圃李公墓銘》，載于一方墓碑之上。墓志銘有段曰“……公事農桑、平生喜園藝，尤喜種拋，枝軟垂地，果大如斗，甜酸可口，聞名遐邇……”。由本文第一節可知：拋即平和拋也，亦即平和琯溪蜜柚是也。這個墓志銘的撰者為“明貢生張鳳苞”。他是李公好友。而西圃李公者，名如化，字可平，生于嘉靖七年，系侯山李氏一世祖居士公的第十八代孫。生于嘉靖年間的李公“尤喜種拋”，豈不等于告訴今人：明嘉靖年間平和人種拋技術已成熟，才可能種出“果大如斗，甜酸可口，聞名遐邇”的琯溪蜜柚來。明嘉靖年間從1522年始，止于1572年，距今已近500年。這還只能算是已知的平和人種琯溪蜜柚的最早文字記錄。至于李公之前，相信已有人種植平和拋了。

最后，我想再說的一點是：今人中有解釋“拋”者，因結實重大，幾欲脫樹，所以為“拋”。這樣解釋“拋”的鼻祖大概是謝肇淛。他在《五雜俎》中就說：“其實在樹，任風拋擲不落，故謂為拋。”其實這是典型的望文生義。連施鴻葆也不同意謝肇淛的說法。施鴻葆評點以上謝論“乃是臆說”！那么，何為拋？還是上面提到的：“拋……蓋本作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