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政治教育灌輸原則再探

摘要：“灌輸”思想是人類道德教育和政治教育史上的傳統教育思想。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實踐之初，“灌輸”思想就被確立為一個基本原則，這一原則長期以來在鞏固社會主義思想陣地中發揮了重大的作用。伴隨著西方道德教育理論的影響和社會條件的改變，思想政治教育的灌輸原則在當代受到一系列質疑和挑戰。必須認識到西方道德灌輸與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灌輸的本質區別，深刻認識思想政治教育灌輸原則的實質，從而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堅a灌輸原則，這對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也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思想政治教育； 馬克思主義； 灌輸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12-0179-03

一、 思想政治教育“灌輸”原則溯本

1. “灌輸”思想是人類社會傳統的教育思想

在人類政治教育和道德教育的歷史上，灌輸的教育思想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所謂灌輸，一般是指統治階級為維護和鞏固階級統治而對民眾進行強制性的政治、思想和道德教育的活動。盡管不同時代、不同國家進行灌輸的內容、對象、方法和途徑各不相同，但灌輸的目的和意義卻都是相同的。古希臘時期，雅典就有專門的道德教育課程以培養合格公民，斯巴達也有專門針對軍隊進行的政治訓練。古代中國，“君子”這一人格典范和“仁”、“禮”、“義”等道德信條的灌輸、教化對知識分子的人格塑造產生了重大的影響。中世紀的歐洲，以基督教為主要內容的宗教灌輸更是占據著主流地位。近代以來，資本主義國家為了維護資本主義制度也通過學校教育、媒介傳播、對軍隊進行政治訓練等措施來對民眾進行政治和道德灌輸。直至今日，盡管西方道德教育界普遍反對“灌輸”，但實質上，通過“公民教育”或“民主教育”綜合實施道德教育和政治教育，是當代學校的普遍做法。同時，在西方與教育有著密切聯系的宗教也時時刻刻向人們灌輸著符合現代資本主義需要的各種宗教信條。

2. 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將灌輸思想確立為一個基本原則

在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實踐之初，“灌輸”思想就被確立為一個基本原則。馬克思和恩格斯雖未明確論述過灌輸論的原則，但他們始終強調對意識形態領域的占領，而這一占領過程就是通過不斷地向廣大人民群眾進行科學社會主義思想的教育來完成。他們指出，現代無產階級盡管會自發地產生社會主義的“傾向”，但卻不可能形成關于社會主義的科學理論?！翱炕孟雭韺伯a主義所作的預見，在實際上只能成為對現代資產階級的預見?！盵1]因此在指導工人運動的過程中，他們非常重視宣揚科學的理論，批判各種有害的社會思潮。隨后考茨基明確地強調了灌輸理論，他在談論奧地利社會民主黨新的綱領草案中指出，社會主義意識是一種從外面灌輸到無產階級的階級斗爭中去的東西，并不是一種從這個斗爭中自發產生出來的東西。最后由列寧系統闡述灌輸理論并將其引入思想政治工作領域成為一個基本原則。在1902年的《怎么辦》一書中，列寧針對社會民主黨內存在的崇拜自發論的傾向，強調了社會主義意識形態不是從工人隊伍中自發產生的，必須把它從外面灌輸到工人隊伍中去。他指出：“工人本來也不可能有社會民主主義的意識。這種意識只能從外面灌輸進去。各國的歷史都證明：工人階級單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只能形成工聯主義的意識?！盵2]“既然工人群眾自己決不能在他們運動進程中創造出獨立的思想體系，那么問題只能是這樣：或者是資產階級的思想體系，或者是社會主義的思想體系。這里中間的東西是沒有的，因此，對于社會主義思想體系的任何輕視和任何脫離，都意味著資產階級思想體系的加強?！盵3]由此可見，堅持向工人階級和廣大人民群眾進行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的灌輸是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的一個基本原則。

二、 西方道德教育理論對思想政治教育灌輸原則的影響

上世紀末以來，我國思想政治理論界一直存在著思想政治教育還應不應該進行灌輸的爭論。從堅持灌輸原則到有人質疑甚至排斥灌輸繼而引起兩方爭論，究其原因主要是兩方面的背景：一是來自于當代西方道德教育理論的影響，二是對當代社會條件改變下思想政治教育實施灌輸原則的必要性的質疑。與許多以仁智互見而呈現的理論問題不同，作為擔負著歷史重任的無產階級思想政治教育應采取什么原則這一重大理論問題我們必須有統一清醒的認識，當然，統一的認識必須基于對問題具體、理性的分析。

1. 西方道德教育理論對灌輸式教育思想的批判

近代以來，西方教育界就有人陸續開始批判灌輸式教育思想。如16世紀法國思想家蒙田，18世紀的法國教育家盧梭，19世紀的英國教育家斯賓塞等等，他們都認為灌輸式教育思想嚴重阻礙了兒童的身心發展，但是對灌輸式教育最嚴重的批判和徹底的否定的則屬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實用主義教育理論家杜威的理論，它對當代教育思想產生了重大影響。杜威主張道德就是教育，道德過程和教育過程是統一的。他認為傳統的道德訓練是把現成的道德習慣和道德準則灌進兒童等待裝載的心理和“道德洞穴”中，這種強制性的教育方式無視兒童的理智能力、自由意志、生活經驗和能力，不僅不能促進反而限制了兒童的智慧和道德發展。因此他大力倡導“新教育”，認為道德教育必須以尊重兒童個性和自由為基本原則，以批評性探究為基本的教育方式，只有這樣，道德教育才是健康合理的。

杜威的道德教育理論迅即在西方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在美國，教育界人士針對美國學校傳統“品格教育”的弊端，制定了全新的道德教育方案。他們主張不依賴于特定的道德教育課程，而是利用學校全面的活動來引導學生們表現良好行為，強調道德教育的間接方法和滲透性。學者N·V·黑渥勒1970年提出“隱蔽課程”的概念，學校環境、教育者的示范作用等都被視為隱蔽課程，學校注重采用隱蔽方式傳遞社會價值觀念，即使在必要的學校品德課程中，也要求教育者注意回避灌輸，注重采用“討論法”、“模擬法”，以及寓品德教學于歷史、地理等學科的方法。在英國，也形成了分別以哈爾、威爾遜、阿特金遜為代表的反對道德灌輸的理論學派，他們分別從目的、內容和方法等角度對“灌輸論”進行了全面批判。在反對道德灌輸的同時，西方教育界提出了“無灌輸道德教育”理念，他們認為道德教育應該是沒有灌輸的，內容上具有開放性、方式上具有發展性、過程上具有實踐性的教育。20世紀中后期涌現的現實主義道德教育、認知主義道德教育和相對主義道德教育都體現出反道德灌輸的精神。

2. 西方道德灌輸與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灌輸的本質區別

西方反對道德灌輸的教育理論傳入我國后也產生了深刻影響，有人認為，西方教育界所指出的灌輸的弊端，我們同樣不能避免，還應不應再談灌輸，一度引起廣泛爭論，直至今日，依然有很多困惑未能解決。對此，我們必須進行客觀冷靜的剖析。

西方教育界所反對的道德灌輸與我們的思想政治教育灌輸有著本質區別。首先，灌輸的目的不同。西方教育界所反對的灌輸是以“完善”受教育者人格，培育“合格公民”從而維護和鞏固當前社會為目的。而我們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動，雖然也包含這一要求，但同時又超越了這一層次，即以實現人類最美好的共產主義社會和人的全面發展為最終目的。其次，由灌輸目的所決定的灌輸內容的不同。西方教育界所反對灌輸的是以人格塑造為目的的道德信念和行為準則，而我們所要進行灌輸的是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和最崇高的價值信念。它絕不是靠示范、啟發、討論、辯論、生活體驗等方式能由受教育者自發形成的，它必須由政治上的先覺者從外面進行持續的傳播和輸送，這一點，無產階級解放斗爭的實踐已經充分證明。最后，尤其重要的是，灌輸的內涵和指向不同。西方教育界所反對的主要是作為具體教育方式的灌輸，它往往指向注入式的、封閉式的、壓制主體性的教育方式，而我們所強調的則是作為宏觀教育原則的灌輸。

3. 關于思想政治教育“灌輸”原則的強制性問題

作為思想政治教育基本原則的“灌輸”是否存在強制性？回答是肯定的。

一個基本的事實是，任何社會的統治階級為了維護其經濟和政治上的統治，都是竭力維護和發展其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通過實施政治教育和道德教育及其他各種社會意識形式，將其占主體地位的社會道德，占主導地位的社會意識，主體的價值取向等，傳播、灌輸給社會大眾尤其是青少年一代從而影響受教育者社會思想、道德準則的形成，這在任何社會都是一樣的。從某種意義上說，受教育者接受什么教育并非由其個體自由的、自主的、獨立的去抉擇。邁克爾·W·阿普爾在《意識形態與課程》一書中強調：教育內容，即有關應當教什么的問題，不僅僅是一個教育問題，而且從本質上講也是一個意識形態和政治問題，因為教育內容只能是“反映和代表了某一方面的意識形態和文化資源，而不能代表所有人的觀點，也不能反映所有群體的價值。” [4]

即使拋開意識形態，就具體的教育實施過程而論，在人類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能力還很有限的情況下，對受教育者發展毫無限定的自由式教育也是不可能存在的。任何教育形式從目的的預設性、內容的特定性和方法的抉擇性上看，都存在著對學生發展的限定，都或多或少地包含著強制性成分。同時當我們實施教育時會看到，預設的理想目標與現實之間總是存在著超乎想象的差距，如教育要求與社會環境之間、教育者與受教育者之間、尤其是教育要求與受教育者本人思想行為之間總是矛盾重重，教育過程總是表現得比預先想象得艱巨和復雜。正如法國著名社會學家與教育家涂爾干所指出的：“強迫學生去接受道德事實、道德價值和行為確實不好，但是我們別無選擇。因為，我們要成為那種人是未來社會所要求的人，而由社會所需要的這種人與我們與生俱來的那些潛能之間存在的距離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不按社會的要求去限制、規范我們的行為、欲望，我們就不能形成一種社會人格，甚至不能成為真正的人。所以，這一過程雖然痛苦，卻是必要的。如果說這就是灌輸，那么灌輸是不可避免的?！盵5]這里涂爾干所指的灌輸顯然是帶有強制性的。

因此，思想政治教育的灌輸原則包含著一定的強制性成分，但這是就其內容而言，而不是指灌輸的形式和手段。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活動，從一開始就以實現共產主義和人的全面發展為最高宗旨，因此它就必須在灌輸內容的科學性與價值性的統一上下功夫。

4. 關于思想政治教育灌輸活動中受教育者的主體性問題

在對思想政治教育灌輸原則的質疑和批判中，受教育者的主體性被壓制，是其受到的一大責難。思想政治教育的灌輸活動是否伴隨著受教育者主體性被壓制的問題，這一問題也必須進行客觀、深入的分析。

在人類道德教育和政治教育的歷史上，的確存在著人的主體性被壓制的事實。強迫受教育者接受既定的社會價值觀念，甚至采取非人道手段的事實在階級社會中大量存在。西歐中世紀的宗教灌輸、中國封建社會“三綱五常”的道德禁令都是強迫式壓服，不僅壓制而且極大地摧殘了人性，即便在今天的政治灌輸和道德灌輸中，反人性的現象也時常存在。但是，深入分析，就會發現，問題的實質不在于灌輸的原則，而在于灌輸的形式和方法，也就是說，不在于該不該灌輸，而在于如何灌輸。灌輸原則本身是傳播輸送價值觀，盡管在教育內容上具有一定的強制性，但在具體教育過程上，并非以壓制主體性為手段。兩千年前，孔子向弟子進行道德灌輸時，就十分重視具體的方式方法，他的啟發式、因材施教的教育方法都是教育史上的寶貴財富。這就是說，在灌輸的原則和框架下，不同的形式和方法會帶來完全不同的效果。

我們所說的思想政治教育的灌輸原則，它的具體形式在今天應該是多種多樣的。一提到灌輸，有人就將其和注入式，填鴨式教育等同，這是對思想政治教育灌輸原則的一大誤解。思想政治教育不是要靠硬灌和壓服。這一點，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創始人早就作出過明確的說明。恩格斯曾告誡參加美國工人運動的德國工人階級先進分子，不要把革命理論當作救世的教條硬灌給美國工人階級。他說，“我們的理論是發展著的理論，而不是必須背得爛熟并機械地加以重復的教條。越少從外面把這種理論硬灌輸給美國人，而越多由他們通過自己親身的經驗（在德國人的幫助下）去檢驗它，它就越會深入他們的心坎?！盵6]

“人的類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覺的活動。”[7]任何真正的教育，都應該并且必須承認和尊重受教育者在接受教育過程中作為人的主體性，必須將教育者的主導作用有效地轉化為受教育者的主體效應。缺乏人的主體性即其獨立性、主動性和創造性的呈現，教育過程是沒有實效的。

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正是一開始就將具有主體性的人作為其出發點，以培養和提升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主體性為目的和歸宿。因此，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應比歷史上一切形式的道德教育和政治教育更加注重人的主體性。并且，思想政治教育效果的關鍵就在于能不能把受教育者作為主體來發展，并在教育過程中充分發揮他們的主體性。

三、 當前時代思想政治教育實施灌輸原則的必要性

任何理論都有它產生的時代背景和歷史需要。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灌輸原則的確立是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它的實質是：社會主義意識不會在群眾中自發產生，無產階級先鋒隊——共產黨必須不斷地向群眾灌輸科學社會主義理論，才能提高群眾的社會主義思想覺悟，指導群眾參加無產階級解放斗爭和社會主義建設。在灌輸原則的指導下，共產黨人堅持用科學理論和社會主義意識武裝無產階級和廣大人民群眾的頭腦，在與資產階級作斗爭的過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而這一原理也逐漸成為了共產黨人思想政治工作的優良傳統和寶貴經驗。那么，在今天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歷史條件與一百多年前大不相同，教育對象的思想特點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是否還有必要堅持理論灌輸呢？

這一問題的回答，從思想政治教育灌輸原則產生的依據來看，主要取決于兩個方面，一是當前意識形態斗爭的形勢；二是當今廣大人民群眾思想覺悟水平的狀況。從意識形態斗爭的角度看，當前，盡管和平、發展、合作是時代的主流，但同時我們清醒地看到，世界范圍內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斗爭和較量不僅從未停止，而且必然是長期的復雜的。西方敵對勢力對我國實施“西化”、“分化”的政治圖謀從未停止，與我們爭奪年輕一代的斗爭依然十分尖銳，并且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步深入和信息通訊技術及互聯網的普及，意識形態領域的斗爭已由遠距離變成了零距離，變成了面對面。同時，由于受國際風云變幻和復雜政治氣候的影響，我國意識形態領域內時有出現的“雜音”、“噪音”，也難免給年輕一代的健康成長帶來了負面影響。從當今廣大人民群眾思想覺悟水平的狀況看，盡管今天人民群眾的政治素養、思想素質、知識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又會不斷涌現出新的思想問題。尤其是隨著對外開放不斷擴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我國社會的各個方面發生了深刻變革，人民群眾對許多社會問題產生了困惑，這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必須面對的問題，而這些問題的解決，必然依賴于科學理論的解釋和引導。這一狀況清楚表明，灌輸理論存在的歷史背景并未根本改變，馬克思主義創始人當年為批判“自發論”而提出的“灌輸”原則并沒有過時，今天，期待不經過共產黨人的努力，廣大人民群眾能夠自發形成、完善科學社會主義意識和形成崇高的信仰同樣是不現實的。因此，堅持馬克思主義思想政治教育的灌輸原則依然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要求，它同時是我們在構建和諧社會的征程中的一個有利的思想武器。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7 卷）[C]．北京： 人民出版社，1979.

[2][3]列寧選集（第1卷）[C]．北京： 人民出版社，1972 .

[4]邁克爾·W·阿普爾. 意識形態與課程[M]．上海：華東師大出版社，2001.

[5]戚萬學．沖突與整合：20世紀西方道德教育理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5.

[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C]．北京： 人民出版社，1995.

[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C]．北京： 人民出版社，1979.

責任編輯 楊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