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誕生在東亞最大的軍事基地艾瑪要塞,隸屬藍色帝國軍團的攻擊性機械部隊。我和我的那些前身——Nature系列機械人一樣,是作為軍事武器被開發出來的。
我是納巴E-20機械人的升級版,標準名稱:納巴E-22。據開發Nature系列機械人的李天佑博士稱,我將是軍事史上無可替代的戰略機械人,因為我的體內裝有世界上最先進的電子信息處理系統,而這套模擬生物意識系統的研究整整花了李天佑博士四十年時間。
“人出生的時候,都要哭泣。可為什么要哭泣呢?為什么?”
在黑暗的軍事基地中恢復意識時,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站著的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見我蘇醒過來,他顯得異常激動。他讓我叫他父親。這個詞匯很怪,我不理解。
“為什么要讓我叫您父親?父親是什么?”我問他。
“是我造就了你,我的孩子。”老人咳嗽了兩聲又說,“你并不是普通的機械人,在你的大腦電子芯片中集成著模擬化的思維系統。現在的你擁有四歲人類的智商。孩子,你知道向人問問題,這說明我的研究成功了。”
李天佑博士在以后的時間里一點點地教給我關于地球和人類的知識,雖然我的理解能力很差,但我看得出,我每弄懂一個問題,他都顯得很開心。我想,這段時光我是快樂的,我擁有了一個父親,一個我愛的人。
納巴機械人是戰略機械人,在關鍵的戰役中是要作為殺傷性武器被派去戰場的。雖然李天佑博士一再聲明他對納巴E-22實驗研究還沒有完成,但軍部還是下命令把我派去戰場。而那次戰役,讓我對生命有了重新的理解和認識。
在我的前面是排列整齊的納巴E-20機械人。他們頂著密集炮火和激光束前進,英勇無畏,即便是子彈打斷了胳膊,穿透了胸膛,也義無反顧。
一幢幢大樓因為毀滅性的攻擊而倒塌,當我看見同類的機械碎片,聽到無辜人類凄慘的叫聲時,我的電子系統迷茫了。我不是納巴E-20,我擁有人類的思維,會有意識地躲避攻擊,不會盲目服從命令。在戰斗最殘酷的時候,我當了逃兵,從戰場中撤了回來。我的這種懦弱并沒有使軍方惱怒,反而使他們興奮異常。納巴E-22機械人的開發被作為本年度重要的議案寫入了軍方史冊,
獨自面對李天佑博士的時候,我問他:父親,為什么要制造我們?是不是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人類的殺戮和自我毀滅?他沒有回答我,只是默默地轉過身去,告訴我:孩子,我給了你生命和意識,有些事的答案沒有別人能告訴你。需要你自己去判斷。
李天佑博士因拒絕對納巴E-22機械人的繼續研究,被軍方逮捕。我為了營救他eeI1KtsbLSsIuwtLDeutfuqf4K8PCgR2zFtnDwvM/0I=,在攻擊艾瑪要塞總部的時候,被導彈防御系統炸成了碎片。幸運的是我的中央信息處理系統有稀有合金制造的保護膜,沒有損壞。軍方的專業人士對我的電腦芯片進行分析,得出的結論是和標準狀態下的納巴E-20并沒有任何區別,改進的納巴E-22電子處理系統秘密并不在這里。于是,我的電腦芯片被作為廢物丟棄在軍事垃圾場……
八年后。戰爭結束了。我的電腦芯片被垃圾場的看守者樸吉善老人發現。他未退役前也曾經參與過戰略機械人的開發和研制。利用垃圾場里的機械垃圾,他重新復活了我,雖然我的樣子看上去有點怪異,但這確實是我擁有身體和思維意識的第二次生命。
沒有語音系統。我用身體的顯示器向他講述了我的經歷。他很理解我,并問我今后打算做些什么。我告訴他,我要找到我存在的意義。他沒有說什么,只是把我送給了一個經常找他修理木偶的小女孩。
小女孩叫甄艾姬,戰爭奪去了她的雙親,也奪去了她的雙腿,只有十四歲的她今后只能在輪椅上生活了。平時的她有些憂郁。喜歡對著她那些玩偶自言自語。她原本是很討厭機械人的,見到我卻樂了,因為我的樣子的確太滑稽:圓圓的身子,四肢短小,一個油漆桶一般的腦袋。她把我當成了一個大玩偶。我樂于她那樣看待我。
每天,我陪著她去街頭給行人表演玩偶戲。戰后的社會比想象中的還要冷漠,人們并不關心街頭的這些小把戲,他們的感情被長期的戰爭陰影麻痹了。小女孩的木偶戲并沒有多少人懂得欣賞。看到她不開心的樣子,我的電子系統也一陣紊亂。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人類所說的那種叫作“痛苦”的東西。于是,一旁的我會做一些滑稽古怪的動作來逗人樂。這一舉動真的很靈,不少人都擠過來看熱鬧。那天,她顯得很開心,也是我第一次在她的臉上看到笑容。
三個月的時光,我更近一步地了解了人類社會。我很不甘心,心想李天佑博士花費半生的精力來研制我,絕對不是為了戰爭需要那么簡單。否則他當年就不會那么堅決地反對繼續開發納巴E-22戰略機械人了。我要找到答案,我要證明我的存在是有價值的。但是電子系統提醒我——如果在一個月內無法更換芯片的能源電池。我的思維系統就會癱瘓。
死亡即將來臨,而我拖著殘破的身體還在苦尋生命的意義。我默默地忍受我的痛苦。用自己的肢體來為人們編織快樂。但是。這種平靜的生活還是被我的不小心給打破了。在她和朋友的聚會中,由于意外的電路斷電,我笨拙的身體被絆倒了,壓壞了她的輪椅。失去了它,她不能“行走”了。她的性情變得暴躁起來,而我什么也幫不了她。等待新輪椅到來的那幾天,我感覺她似乎厭倦了我。
我想。我的存在并不是給人類帶來痛苦,作為戰爭的附屬品,納巴E-22是具有智慧的機械生命體,不該以這樣一個結局收場。我的生命還有價值,還有值得我去證明的東西。在生命即將結束的最后時刻,我走回了軍事垃圾場,并為我的人生作出了最后的決定。我央求樸吉善老人把我的身體做成一個輪椅。如果我的電子芯片還可以利用的話,我希望可以成為記載那女孩快樂的電子日記本。
生命會結束。可我總希望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會延續下去,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找到的生存意義的答案,但我從樸吉善老人的笑容里已經明白了一切。
編輯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