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怒火

　　夏先鋒大學畢業后，在南方一家公司的營銷部門做經理，這一年，他領導有方，讓公司一季度銷售首次實現了“開門紅”?？偨浝硪桓吲d，拿出兩萬獎金重獎營銷部，讓夏先鋒帶手下的團隊外出放松放松。
　　雙休日這天，夏先鋒開著從汽車租賃公司租來的一輛豪華小客車，帶著手下的10余名業務員，一起到盤龍山自然風景區去旅游。
　　第二天下午，一行人瀏覽完景區所有的景點，錢也花的差不多了，夏先鋒就招呼大家上車，想早點返回公司。經過兩天的游玩，大伙都累了，所以，當汽車一上路，手下的業務員們便東倒西歪地打起了瞌睡。夏先鋒雖然也很疲勞，但他開著車，不敢有半點松懈。
　　兩個小時后，汽車遠離景區，爬上一個高大的山頂。等下了眼底這段盤山路，山下的接口處便是通往市區的國道了。夏先鋒歸心似箭，下坡時將車開得飛快。剛拐了兩個斜坡彎道，夏先鋒遠遠看見，山下有一輛車上來了，會車之際，他下意識地踩了踩剎車想減速，卻突然感覺剎車有些不對勁了，又連續踩了兩下，腳下還是軟綿綿的，車速一點也未減，片刻之間，兩車夾著勁風，忽閃而過！
　　糟糕，剎車失靈了！此處正是大陡坡，小客車像脫韁的野馬一樣，肆無忌憚地往下狂奔。車速越來越快，夏先鋒脊背冒著冷汗，一邊掌握方向，一邊緊張地思考對策。
　　正在這時，下邊的盤山公路上又出現了一輛大客車。情況萬分危急，夏先鋒再也來不及多想，他本能地向山邊一打方向，“轟”的一聲，車頭撞擊在山坡上，小客車終于停下來了。
　　接下來，小客車內的人們全都被驚醒了，片刻之間，驚叫聲、哭喊聲、救命聲響成一片。路過的大客車連忙將車停在路邊，一邊撥打救助電話，一邊動員車上的旅客參加救人。
　　等交警隊、120趕到后，小客車上的人們已經全部被救了出來。但是，小客車車頭被撞得粉碎，夏先鋒當場死亡了，另有靠前邊的兩個業務員也受了些輕傷，還好，其他人員相安無事。
　　夏先鋒死了，公司經理懊悔不已！在得知事故的消息后，總經理就給夏先鋒的父親打了電話，說夏先鋒在公司出了意外的車禍，讓其家人迅速趕到公司來商量后事。
　　夏先鋒的父親，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村老漢，他聽說兒子在車禍中意外死亡的消息后，當時就驚呆了！南下途中，夏老漢滴水未沾，但眼淚卻一個勁地在往下流。夏老漢早年喪妻，為供兒子上學，他一直單身未娶，兒子學業有成后，夏老漢是打心眼里高興，認為自己的苦日子熬出頭了，可誰知道，兒子到南方工作還不到兩年，且連個對象都沒有顧上找，就這么先走了，這往后，讓他一個孤老頭子還怎么過呀？！所以，當他走進兒子工作過的辦公室后，睹物思人，悲從心起，哭聲痛慟，傷心欲絕！讓圍觀者無不為之心酸動容。
　　公司經理一邊擦拭著眼睛，一邊解釋道：“夏伯伯，先鋒是好樣的，我們誰也舍不得他走呀，那天，夏經理他親自駕車，剎車失靈后，他是為了保護大家，才將車輛撞停在山坡上的，他是用自己的命，挽救了公司１０多人的生命，我們正準備為他申報見義勇為稱號……”
　　夏老漢聞言情結激動了，他猛地打斷總經理的話，哭著問道：“為什么會是這樣？他開的是什么車，剎車又為什么會出毛?。磕銈?，你們一定要給我一個明白的說法才行！”
　　總經理回答說：“小客車是從汽車租賃公司租過來的，有些問題我尚不太清楚，關于事故的詳細認定情況，現在也還沒有下來，如果你還想知道什么，我陪你去汽車租賃公司走一趟吧！
　　說話間，總經理帶著夏老漢，駕車來到了汽車租賃公司。說明來意后，汽車租賃公司的老板告訴二人，說他們車輛在交客戶租賃之前，都已經經過嚴格的檢測了，車輛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停了停，他又說道：“不過，剛才有交警與保險公司工作人員也來過，聽說造成事故的真正原因，好像是汽修廠所更換、添加的剎車油出了問題，他們現在可能正在那里調查、取證呢！”
　　總經理問清了汽修廠的地址，便開車又趕往那里。剛走進汽修廠大門，就看見有交警與工商執法人員一起，正在往一輛執法運輸車上抬東西。走近一看，見執法車上裝的全是某個品牌的汽車制動液?？偨浝磉f上自己的明片，上前詢問辦案交警：“請問，那起車禍的原因查清楚了嗎？”辦案交警看完名片，順手拿起一瓶汽車制動液，說道：“它就是這起車禍的罪魁禍首，經檢測，這是一種劣質汽車制動液，它是用工業酒精勾兌而成的，典型的小黑作坊生產的假冒偽劣產品，這哪里是什么剎車油，它簡直就是制造事故的殺人油！按照上級指示，我們聯合執法隊將進一步追查這些劣質汽車制動液的來源，預防悲劇再度發生！”
　　夏老漢聞言后，上前兩步，兩眼死死地盯在交警手中那瓶剎車油的包裝上，口中不停地念叨著：“剎車油，殺人油，是它殺了我的兒子，是它殺了我兒子……”
　　交警聽說他就是死者的父親后，難過地搖搖頭，勸他們離開了現場。
　　從汽修廠一出來，夏老漢就變得精神恍惚了，他目光呆滯，嘴里還不停地在念叨著什么?？偨浝硪娎先诉^度悲傷，精神狀況極差，怕他會出現什么意外，便將車開到一家就近的賓館處，下車后，他將老人安頓在賓館住下來，并勸他先去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說自己明天再開車過來接他。
　　誰知，總經理前腳剛離開，夏老漢跟著便也走出了賓館。出了賓館后，夏老漢直奔火車站，搭上了一輛返鄉的列車。
　　半夜時分，夏老漢跌跌撞撞地摸到了自家的農村小院，站在門外不停地敲打著院外的大鐵門。半天后，屋內才傳出一個聲音問：“誰呀？”
　　“是我，老夏回來了，快開門！”夏老漢在外面喘著氣，重重地說道。
　　聽到聲音后，旁邊一間屋子里燈亮了，接著走來一個中年男人，他一邊開門，一邊說道：“老夏，這么晚了，你咋回來的這么急呢？”
　　夏老漢沒吱聲。他進門后，又隨手鎖好了大鐵門。而后，他并沒有去開自己的房門，卻跟在開門男人的身后，一起走進了亮著燈的屋子里。“我渴壞了，到你這里找口水喝！”夏老漢說完，一屁股坐在屋內的椅子上。
　　男人聽說后，連忙給老夏倒了一杯開水端了過來。
　　夏老漢喝完水，又抿抿嘴說道：“有酒嗎？去弄點花生米、火腿腸啥的來，咱倆嘮嘮嗑！”
　　男人遲疑了一下，他可能看出夏老漢有什么話要說，便干脆地答道：“好來，你坐著，我來找點酒菜?！?br/>　　很快，男人從屋里找出了一瓶好酒，兩袋花生米、兩根火腿腸擺在了面前的方桌上。夏老漢好像餓壞了，他先端起酒一飲而盡，又迫不及待地撕開火腿腸，咬了兩口，大嚼起來。
　　對面的男人一邊輕輕地呷了一口酒，一邊觀察著老夏的臉色，見夏老漢良久未出聲，便又試探地問了一句：“到底是咋回事兒呀？你咋回來這么急呢？”
　　夏老漢嘆了一口氣：“唉！人都死了，還能怎么樣！不過，對方說給賠付20萬的，讓我回村先開個戶口證明再過去?！?br/>　　那男人點點頭，說道：“有20萬還不錯，以后，你可以拿這錢養老了！”
　　夏老漢端起酒杯與對方碰了一下，說道：“干了它，老夏有事要求你呢！”
　　對方干了，沖老夏亮亮酒杯，說道：“有啥事兒，你盡管說！”
　　夏老漢給對方的酒杯又滿上之后，才揉了揉紅腫的眼睛，眼淚汪汪地說道：“等我拿到那20萬之后，我想和你合伙辦廠，行嗎？”
　　“行啊！我剛來時就說過，想找你合伙辦廠做生意，可你怕擔風險，非說要給我打工，只收我的房租和工錢！”停了停，男人又說道：“你要是愿意合伙，我們可以將生產線再擴大一倍，多招一些村民來當工人，咱們都會賺到很多錢的！”
　　“就怕貨多了不好銷吧？”夏老漢有點擔心地說道。
　　“切！這你老夏就外行了吧，剎車油這東西，市場大的很，這點你根本不用擔心！你走這兩天，我還又賣出了100多件呢！”
　　夏老漢似乎不信，他瞇起紅紅的眼睛問道：“真的嗎，真有這么暢銷嗎？”
　　男人顯然興奮了，他端起酒杯又干了，抹抹嘴說道：“不信？你進來看看就知道了！”
　　說話間，兩人趁著酒興，又走進與之相通的另一間房屋內。借著燈光，夏老漢數了數碼在一邊的商品包裝箱，包裝箱上，全都印著“優質汽車制動液”的字樣。這些包裝，大部分都是經夏老漢的雙手給整理出來的。夏老漢數完紙箱，又徑直走近那放在一邊的幾個白色的大塑料筒處，摸摸這兒，摸摸那兒，最后還打開了兩個筒蓋問道：“這酒精還有多少呢？”
　　“還有兩噸多，這起碼夠我們生產三個月的剎車油！”
　　這時，男人突然見夏老漢手中的火苗一閃。便驚叫了一聲：“老夏，這里不能抽煙……”
　　晚了！夏老漢已經將大塑料筒中的酒精點燃了，火苗陡然沖起了一丈多高。男人正要去幫忙救火，接下來，夏老漢卻用盡全身力氣，又將另個裝滿酒精的塑料筒給扳倒了，剎那間，小屋內烈焰滾滾，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男人見勢不妙，正欲倉皇出逃。突然，卷著一身火苗的夏老漢猛撲上來，死死抱住了他的雙腿，在激烈地扭動與掙扎中，有一個悲愴絕望地聲音在呼喊：“造假害人，拿命來還……”
　　沖天的大火在熊熊燃燒，夜幕下，從烈火中傳出的聲音振聾發聵，分外人！
　　兩天后，當地的工商執法隊找到這個偏僻的造假點，這里已經變成了一片被燒焦的廢墟。
　?。ㄘ熅?鄧亦敏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