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老爹

　　徐老漢在村里最受人尊敬，連村干部、鄉干部們見了他都點頭哈腰，叔長伯短地叫得滿口甜。論輩分他不是最高，論年歲不是最大，論日子平平常常不比別人“冒尖兒”，他既不是黨員，連“組長”大的干部也沒當過，更沒什么特殊的技能，地地道道的莊稼佬。但徐老漢有個親戚是省里一個重要部門的領導干部。那親戚是徐老漢大姑媽的孫子，他大表哥的兒子，叫徐老漢表叔。按說這親戚已經隔輩了，但徐老漢的這位表侄對徐老漢十分恭敬，每年都邀請老表叔進省城住上幾天。每當秋收完了，徐老漢就帶些城里人喜歡吃的小米、綠豆、核桃、栗子進省城去看望當官的表侄。
　　有人問過徐老漢：“您那位表侄是什么官兒？”
　　徐老漢就嘿嘿地笑出一臉自豪：“我也沒問過，表侄不讓宣傳他，反正官兒不小……”
　　有人就附和說：“就是就是，官越大越謙虛，那些小官兒崽子們才喜歡吹五咋六的，凈唬老百姓！”
　　又有人問徐老漢：“您那位表侄都管些啥？”
　　徐老漢高高地揚起頭說：“表侄說，他專管那些搞歪的邪的不干正事的干部，腐爛什么的，都管！”
　　人們就哈哈大笑，說不是“腐爛”，是“腐敗”。徐老漢也笑：“嘿嘿嘿，是是是，是腐敗，是腐敗……”
　　于是人們就猜測徐老漢的表侄不是紀檢書記就是反貪局長什么的。省里有這么一位做大官兒的親戚，人們當然對徐老漢恭而敬之。
　　這年，徐老漢得了病，住進了鄉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也沒確診是什么病，打針、吃藥、輸液，病情仍不見好轉。這天，村長和鄉長帶著水果、營養補品來看望徐老漢。鄉長先問了一下病情，然后對徐老漢說：“大叔，咱鄉下醫院條件太差，還是到城里大醫院檢查一下，也好對癥治療。再說，省城又有您表侄關照，什么事都好辦。我回鄉里安排一下，派鄉里的小車把您送到省城去。”村長也勸徐老漢去省城治療，千萬不要誤了事。徐老漢卻連連擺手說：“不不不，不能麻煩鄉領導，更不能驚動表侄。表侄整天忙公家的事，連個安穩的覺都睡不上。我這小病小災的，就在鄉醫院慢慢調治吧。”
　　鄉長和村長就說了許多安慰的話，鄉長和村長臨走時又各自留下500元錢，說是鄉里和村里的一點兒意思。往后有什么困難就跟村里、鄉里說一聲，別客氣。
　　鄉長和村長走后，徐老漢對陪床的兒子大江說：“你看看，爹這輩子可以啦！鬧點兒小病，鄉長、村長都來看望，又買東西又留錢的，誰能跟爹比？”
　　大江也說鄉長、村長都很夠意思，應該好好感謝人家……
　　徐老漢的病一天天加重，到底是什么病也沒弄清楚，終于糊里糊涂地“走”了。徐老漢在臨終前對兒子大江千叮嚀萬囑咐無論如何別忘了省城的親戚，讓兒子常進城去看望表哥……
　　這年秋后，大江像老爹那樣帶上小米、綠豆、核桃、栗子等城里人喜歡吃的土特產來省城看望表哥。按照老爹說的地址找到了表哥家。見到了表哥、表嫂后著實讓大江吃了一驚——表哥哪里是什么紀檢書記、反貪局長？原來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清潔工人！表嫂前年就下崗了，兒子正在讀初中。全家人的生活就靠表哥為數不多的工資勉強維持，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大江從省城回來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兒。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老爹一個土里刨食的莊稼佬這么多年卻一直在自欺欺人！大江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東西在老爹的頭腦里作怪呢？大江越想越覺得老爹這樣做實在有失莊稼人的厚道，他下定決心要背叛老爹！他要換一種活法，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把日子過好，他要通過自己的奮斗去贏得鄉親們的承認和敬慕……
　　大江再也沒去省城看望表哥。
　　（責編/方紅艷插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