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聲音

　　阿林坐在他的畫椅上，出神地望著街道對面的咖啡廳。像往常一樣，那個漂亮的女孩兒依然靠窗獨坐，兩只手捧著杯子。她的長發散落在肩上，就像一首清秀的詩。
　　阿林知道女孩兒的名字。有一天，她走過來請阿林為她畫一幅素描，她隨意地坐在阿林對面，那一刻，阿林突然覺得，她就是自己等了很久的女神。他忍不住問她的名字，女孩兒輕輕一笑：我叫詩兒。
　　那幅素描是阿林最好的作品，他覺得自己的生命都融入了那幅畫中，詩兒一定會喜歡的。當他興奮地結束了最后一筆時，突然一只手伸過來，拿走了畫。他抬頭，那是一個英俊的男人，曾經無數次陪在詩兒的身邊，男人身上的衣服是世界名牌，阿林這么多年賺的錢都不夠買這一件。
　　男人優雅地遞給阿林兩張大鈔，然后招呼詩兒離去。詩兒臨走的時候，給他留下了一個燦爛的微笑。從那之后，阿林的夢里夢外都是詩兒。
　　有時候，心里有愛是一種極度的痛苦，因為，你知道無法擁有這份愛。阿林只是個窮小子，他知道，或許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成為有名的畫家。他想不顧一切地去追詩兒，可是，他甚至拿不出錢去那間咖啡廳喝杯咖啡。
　　當愛在心中萌生之后，阿林就下了決心，他要賺錢，要賺很多的錢，足夠讓詩兒幸福的那么多錢。于是他拼命地學習畫技。每天，他還是坐在街上為人畫像，當詩兒坐在咖啡廳的時候，他就讓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當詩兒偶爾望向他的時候，他便逃也似的避開目光。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一天，他驚訝地發現，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詩兒的表情里多了一絲憂郁，而那個英俊的男人，也已經好久沒有出現了。阿林為她心痛，并且隱隱地升起一股希望，如果他去安慰詩兒，她會接受他嗎？
　　猶豫了好幾天，阿林終于下了決心。當詩兒跨出咖啡廳的時候，他迎了上去，他仿佛都聞到詩兒身上的清香，可就在這時，他退縮了，他想起了自己卑微、貧困，這一切，不是詩兒所能接受的。于是，他稍稍轉了個方向，與詩兒擦肩而過。
　　阿林為自己的懦弱羞愧，更為自己的無能悲傷。他想成為有錢人，除非老天幫忙，比如……中一注彩票。
　　想到這里，阿林不由得興奮起來，是啊，這總是一個希望，為什么不去嘗試一下呢？在阿林沉沉睡去的時候，他的眼前還飄著一張張的彩票、彩票、彩票……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林的腦子里好像傳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若有若無，漸漸清晰，是一組數字。阿林驀地驚醒，心怦怦地跳個不停，周圍漆黑一片，他還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他不知道，剛才發生的是夢是真。
　　他仔細回憶那個聲音，他發現自己記得每一個數字。他突然升起一種明悟：他的癡情感動了上帝，上帝要幫助他完成心愿，在他要買彩票的時候，上帝把中獎的號碼送給了他。
　　阿林興奮得跳了起來，他馬上就要有錢了，馬上就要有追求詩兒的資本了。他再也睡不著了，嘴里一直念著那組數字，生怕一不小心忘記了。天亮之后，他跑到彩票銷售處，等了好久，銷售處終于開門了，他第一個沖進去，把那注號碼一口氣打了一百注。銷售人員像看瘋子一樣看他，可他毫不在意，那是上帝賜給他的數字，別人又怎么會明白？
　　晚上開獎的時候，阿林守在電視前，目不轉睛地看現場搖獎，可是他越看下去，他的心越涼，搖出來的盡是些陌生的數字，他的彩票變成了廢紙。
　　阿林絕望地把彩票撕碎，這個世界沒有上帝，夢里的聲音畢竟只是個夢。
　　可沒想到，就在阿林再次進入夢境的時候，那個聲音又悄然而來，比昨天還要清晰，仿佛帶著一絲期盼。阿林又一次驚醒。他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他聽到的數字，分明就是昨天夢里出現過的，可是他已經證明，這個數字不是中獎號碼，為什么他還會再夢到呢？
　　阿林不明白，可他決定忘記這組數字，他不想再次表現得像個傻子。他像往常一樣去街上畫畫，像往常一樣用渴慕的目光偷看詩兒，然后，像往常一樣為自己悲傷。
　　就在當晚，那個聲音又進入了阿林的夢境，還是那組相同的數字。隨后的一個星期里，每天晚上這個聲音都不請自來。阿林苦思冥想，不明白為什么會在他身上發生這種事情？不明白這組數字到底有什么含義？如果它是上帝賜給他的號碼，為什么又沒能中獎……
　　突然，阿林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則消息：一個人編了一組數字，堅持著買了五年，終于獲得了特等大獎。他頓悟，這個數字一定是上帝給他的，但是，上帝要考驗他的耐心，要他堅持，他應該一直買下去，不計得失。
　　從那之后，把那組數字變成彩票，便成了阿林的工作。每次的失望都會帶給阿林巨大的希望：他已經離中獎更近了一步。時間如飛一般地逝去，突然有一天，咖啡廳里熟悉的身影不見了，直到一個月后，阿林心急如焚的時候，詩兒又出現了，不過，已經是一身艷麗的打扮。原來，她已經成了別人的新娘。
　　阿林痛不欲生，他覺得再見詩兒，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種折磨，詩兒只能活在他記憶里。他遠遠地離開這座城市，但是，他還堅持著買那組數字，盡管那個聲音已經從他的夢里消失。
　　在阿林五十歲的那年，上帝的旨意實現了，阿林終于中了一千萬。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但他沒法不信。上帝沒有騙他，他要的財富只不過遲來了幾十年。他想起了詩兒，不知道這么多年之后，她怎么樣了？
　　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遏制不住，阿林委托私家偵探為他調查，結果令他大吃一驚：十年前，詩兒的丈夫破產自殺，給詩兒扔下一身的債務，如今詩兒生活得非常窘迫。
　　阿林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幾十年后，他終于可以完成年輕時的心愿了。他找到詩兒，在詩兒家里，他一眼就看到當年他為詩兒畫的那幅素描。畫紙已經泛黃，卻端端正正地鑲在鏡框里，掛在墻的正中央。
　　詩兒疑惑地看著他，好半天，她驚喜地問：“你是……你是當年畫畫的那個人？”
　　這一句話讓阿林淚如雨下，詩兒竟然記得他，這是讓他意想不到的。詩兒也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多年之后你才來找我？難道當年你不知道我喜歡你嗎？為了你，每天我都要去咖啡廳，可是我等了那么久，你也不來找我，沒辦法，我才嫁了人……”
　　阿林目瞪口呆，他傻傻地問：“那個時候你喜歡我嗎？那為什么……你不對我說？”
　　詩兒悲哀地說：“你讓我主動去追求你嗎？不，我只會在心里想著你。甚至，每天晚上我都想告訴你我的電話，希望老天能把它傳給你，然后你能跟我聯系，那樣我就會不顧一切地嫁給你……這挺可笑是嗎？但我一直有一種奇怪地感覺，你收到了我感應，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你一直都不打給我？”
　　阿林的腦袋“嗡”地一聲，差點昏了過去。這世界真的有上帝，上帝已經提醒了他的愛情號碼，只可惜，他錯解了。他用這世界尋常的眼光來看待上帝的提醒，于是他與愛情失之交臂，白白浪費了幾十年的光陰……
　　（責編/方紅艷題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