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包辦婚姻”

　　
　　第一次見面喊“媽媽”
　　
　　第一次見到童祥苓夫婦是2005年，上海京劇院來南京演出《林海雪原》。因為患了眼疾，張南云幾乎雙目失明，童祥苓陪著她，寸步不離。
　　童祥苓和張南云是同年同月生的一對“金童玉女”，雖然如今有著秤不離砣的默契，當年卻絕對是“包辦婚姻”。結婚前，他們只在大連演出時見過一面，他們的結合純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媒人”就是童祥苓的小姐姐童葆苓。
　　張南云出生在大連，16歲就在鞍山京劇團掛頭牌了，她一腦門子都是工作、學習，從沒考慮過自己的個人問題。“那時演出任務很重，第一次見面，他也是剛下了戲就過來的，穿著雙排扣的列寧裝、大頭皮鞋，一點也不帥，要是我以貌取人，可能就看不上了……我那時很害羞，用他的話說，就是很封建，手一直揣在口袋里，就怕他上來握手，趕緊遠遠地低頭鞠了一躬。”
　　第一次見面，兩個年輕人被單獨擱在一個房間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聊著聊著忽然停電了，保守的張南云第一反應就是害怕童祥苓“圖謀不軌”，連聲大喊“媽媽”，結果燈一亮，童祥苓發現他們中間忽然不聲不響多坐了個人——張媽媽！
　　面對“警惕性極高”的張南云，童祥苓直到1956年結了婚，才牽到張南云的手。
　　
　　風雨中的患難夫妻
　　
　　因為分別在東北西北演出，夫妻兩人很長時間都沒有機會見面。1958年，童祥苓跟團里打了個報告:“8個月沒見了，我要去看我老婆。”隨后他來到了長春。
　　張南云演出完從劇院出來，就看見童祥苓雇了輛馬車在等她。上了車，思念心切的他就一把摟住妻子的腰，沒想到她身手利落地把他一推，正色道:“嚴肅點！”
　　“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對她沒魅力！你知道嗎，1976年我在日本演出的時候，那些女觀眾尖叫啊，她們涌到臺前掐了花盆里的花扔上來，戲唱完盆里就剩土了……”童老佯作嘆息，不料卻換來張南云一頓數落:“都怪你老作弄我！”張南云對筆者說：“當年結婚后，我老不好意思喊他的名字，就‘哎、哎’地叫他，他跟我說你就喊我的英文名字I Love You(我愛你)吧。我那時候哪懂啊，就每天喊他I Love You……后來被一個懂英語的人聽到了，笑得差點岔氣。”
　　結婚沒多久，改變許多人命運的“文革”發生了，這對年輕的夫妻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洪流。
　　“大姐童芷苓先被揪出來，然后就是我。有一天，出了上海京劇院的門，我回家應該往左手走，卻往右手瑞金路那邊走去，瑞金路那個方向是外灘，當時我就想，跳黃浦江算了。老婆把我拉住了。她說你不為自己想，還得為孩子想—她沒拋下我，我怎么能拋下她？”童祥苓話語里第一次透著嚴肅和感動。
　　“我就覺得結婚就是承諾，是過一輩子，不是你風光了我跟你，你倒霉了我就跑。我嘛是很講誠信的!”張南云笑著說。
　　“要說苦，還是后面幾年苦。工資停發，存款被凍結。他一人在北京，我帶著兩個孩子在上海，交完房租再支援他姐姐一部分，我每天的生活費是6分錢，當時的雞毛菜一斤要3分錢！”
　　張南云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童祥苓打斷了:“不提那雞毛蒜皮的了，我是很感激你的。你們要知道，那時候她是梅蘭芳的學生，她為毛主席、周總理演《霸王別姬》，她的名字還是毛主席給改的呢。多有前途的演員啊，為了讓我上，她自己退了。1969年在北京拍電影《智取威虎山》時，一拍就是兩年，也沒有探親假。她一邊工作，一邊還得養家。那時候兒子只有幾歲，被自行車撞倒把骨頭摔壞了，為了不讓我分心她一直瞞著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手心里緊緊攥著妻子的手。
　　
　　開面館，馬路邊上洗碗
　　
　　上世紀80年代，童祥苓同妻子一起承包了上海京劇院二團，他們奔波各地演出，一年下來上交了十幾萬元的利潤，然而年終時童祥苓卻因歷史問題不能被評為先進。身心疲憊的他開始大口吐血，這讓張南云十分心疼。
　　1993年，童祥苓決意提前退休，回家開面館。
　　為了全家人的生計，童祥苓放下面子跑碼頭參加各種演出，一年后終于湊夠了6萬塊錢，一家人在上海開了家5張桌子的小面館。
　　為了節約成本，童祥苓決定不請工人了，和老伴親自動手，炒菜做飯下面條。他主要負責洗碗，店面小，他就蹲在馬路邊上洗。過路人認出他了，說童老師您老辛苦了。童祥苓卻樂呵呵地說:“我洗碗洗慣了，有基本功。”
　　在美國大街上熱吻
　　現如今，靠著童祥苓拍廣告的一些商業收入，家里的生活逐漸好了起來，終于搬進了寬敞一點的住宅。
　　原來童祥苓和張南云住在淮海路上一個60平方米的老房子里，一天，眼睛不好的張南云下樓散步時，被車擦了一下，摔倒在地。這可把童祥苓心疼壞了，當晚他就做出決定，把老房子賣了，湊錢在徐家匯一個鬧中取靜的小區買了新房——因為這個小區有個很漂亮的大花園。“我現在經常攙著她下樓散步，陽光好的時候，她還能看見點樹和草的綠色呢！”
　　童祥苓高興地說:“這個房子就算我送她的禮物吧！結婚50多年，我還沒送過她什么東西。”
　　“誰說的，你不是在美國給我買了項鏈？”張南云趕緊提醒丈夫。“那個？你不是不喜歡，說我浪費嗎？”
　　“誰說我不喜歡？可也太貴了啊！”
　　2000年，京劇《林海雪原》在美國演出。“那趟去美國我真的很高興，覺得像帶她度蜜月一樣。美國一個城市里有座公園，公園里有個雕塑是個年輕男子抱著他的情人在熱吻。我那天拉著老伴散步看見了，一激動，我蹭的一下就把她抱了起來，依葫蘆畫瓢地吻了好一會兒！好多老外在旁邊吹著口哨鼓掌呢！”
　　借著老頭的樂呵勁兒，張南云一語道破甜蜜婚姻的秘訣:“都說天長地久，但天上的云彩也有薄有厚。選擇了去愛，就要堅持。像信仰一樣，只要你心里有東西，就不怕再多的苦。”
　　多年的深情、理解、扶持，盡在一言中。
　　
　　（摘自《周末》2008.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