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學食品”演變史

　　“瘦肉精又來了。”湖南省湘潭縣響水鄉青竹村支書盧國良憂心忡忡。
　　2008年10月，湘潭市破獲一起特大案件：近兩年來，楊某以每公斤約1500元人民幣的價格，從印度購進476公斤“瘦肉精”，然后以深圳為中轉，通過下線再銷往中國各地，最后以每公斤5000元至10080元的價格賣出。
　　兩名湖南人購得其中的100多公斤“瘦肉精”，有相當部分已經流向湘潭豬欄。
　　此次起獲的“瘦肉精”學名為沙丁胺醇，是一種作用極強的受體激動劑，曾用于支氣管哮喘的治療，但因對人體心臟的副作用過大，后被棄用。后來一家美國公司意外發現，豬可大量吸收沙丁胺醇并且耐受性好，藥物大量沉積于豬的肝、肺、腎中卻不會中毒，藥物最終能促進豬的骨骼肌（瘦肉）蛋白質合成和減少脂肪沉積，瘦肉率可明顯增加。
　　目前，歐美國家開始禁用其做飼料添加劑，但它還是進入了中國鄉村。
　　吃了“瘦肉精”的豬，一頭至少可以多賣兩百元，而且還可以少吃10%的飼料，如此算下來，一頭豬至少可以多賺數百元人民幣。
　　養殖戶間流傳的技術中，給一頭豬喂食“瘦肉精”也要遵循嚴格的操作流程——不能超過3兩，超量可能使食用豬肉者致命；喂食的第七天必須要宰殺，否則豬會死亡。
　　2001年，廣東信宜某一個養豬戶沒有遵守操作流程，在飼料里加入過量“瘦肉精”，一次就造成530人中毒。
　　民眾的擔心很快引來政府對“瘦肉精”的嚴厲清查。“瘦肉精”從此轉入地下，被分散成無標簽的小包裝袋，私下賣給“可靠”的人。
　　
　　一切為了收成
　　
　　“人們都會琢磨如何搞好收成，一切都圍著收成轉”，湖南益陽市大通湖養殖戶毛國平說，現在的養殖戶趕上了好時代，“科技發達，什么問題都能解決”。
　　一個池塘里如果高密度養魚，魚很容易患上各種疾病，毛國平的魚曾經在一個晚上全部死亡。1993年，一種叫孔雀石綠的綠色結晶體因為有良好的驅蟲、殺菌、防腐效果而被養殖戶廣泛使用，用于預防和治療各類水產動物的水霉病、鰓霉病和小瓜蟲病等疾病。
　　但毛國平的魚全部銷往國內城市的水產市場，不需要接受嚴格的出口檢測，所以他對此一無所知，而他的池塘里也一直在添加著恩諾沙星等多種藥物。
　　毛國平每次將40克藥物混雜在40公斤魚飼料里，連續使用3到4天，可有效治療魚的腸炎和出血病。
　　水果成長的秘密也被發現。2007年3月，中國食品網曝光了12種因為超范圍、超劑量使用化學藥劑的“毒”水果，涵括柑橘、荔枝、蘋果、梨、葡萄、西瓜、香蕉、桃、桂圓、芒果、柿子和大棗等。
　　為了能提前上市賣個好價錢，一些種植戶創造了諸多化學方法。以西瓜為例，瓜農用膨大劑澆灌瓜地，使西瓜細胞非正常膨大，個頭比自然成熟的西瓜大上1～2倍。膨大劑的化學名稱叫細胞集動素，屬于激素類化學物質。
　　因為是被化學物質激化催熟，西瓜一般會留下白色瓜瓢等缺陷。這些“民間化學家”的下一步改造計劃是借助催紅素——他們用噴霧器把催紅素溶液噴在西瓜的一端，藥液浸入，很快能令瓜瓢變紅。
　　這些化學技術甚至一度被一些地區的林業部門作為增產經驗推廣。一些果園開始沿襲如下流程——用膨大劑催個，用催紅素增色，再加入防腐劑保鮮。一些柑橘類水果還需要用工業石蠟拋光。石蠟含有鉛、汞、砷等重金屬，人體過多吸收會導致記憶力下降、貧血等病癥。
　　
　　食品暢銷的化工秘密
　　
　　西長街，是湖南省長沙市最龐大的水產市場。一名彭姓店主一邊叼著煙，一邊用大桶的片堿水泡開干魷魚，再加入雙氧水漂白。片堿能夠使干貨充滿水分，如一斤干魷魚，經由片堿浸泡后可以變成二三十斤，是正常清水浸泡的一倍。
　　工業片堿和學名為過氧化氫的雙氧水、甲醛一樣，都因為對人體有害而被禁止加入食品。
　　片堿和雙氧水還被一名劉姓店主用做他途——他用低價收購豬的食管和喉管，使用片堿和雙氧水處理后，食管和喉管會變得又白又肥，食管可以冒充脆骨，而膨化起來的喉管則可以冒充豬肚出售。
　　劉姓店主今年38歲，從300公里外的鄉村來到城市已有7年的時間，曾賣過米粉。造假對他來說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并且毫不避諱。他稱自己在經營米粉時，總是會買來很便宜的陳化大米，先用工業鹽浸泡一個晚上，去除陳舊黃色，然后制成米粉，再噴灑甲醛溶液，這樣不僅令米粉光亮柔韌，還可以延長保存期限。
　　他的一些老鄉分散在這個城市，有的在用亞硝酸鈉腌制腐爛豬肉，還有幾個專門制作“化工豬血”。
　　亞硝酸鈉能夠維持肌肉中的肌紅蛋白，產生發色作用，使腐肉重新色澤紅潤。而用工業鹽凝固豬血，然后加上甲醛溶液能增加豬血的口感，并能保證豬血被筷子夾起時不會破碎。
　　隨著人口流動加快，城市成為一個陌生人的社會——食品加工者只要避免現場的食品安全事故即可，一個過路的顧客事后很難將自己的身體損傷和一次飲食實現法律聯系。
　　中國知名的蝦仁加工生產地——浙江省溫嶺市的石塘鎮和松門鎮，被發現用一種粉紅粉末煮蝦，令蝦米鮮紅艷麗。該粉末名叫“亮藏花精”，俗稱“酸性大紅”，是一種主要用于木材、羊毛、蠶絲織物、紙張、皮革的染色顏料，有中等毒性和強致癌性。
　　生長在東北林區的珍珠菌被浸泡后變得鮮嫩黃亮，其中的秘密是加入了一種叫“連二亞硫酸鈉”的強漂白劑。這種物質本來被用于印染的還原劑和絲、毛織品及紙漿的漂白，其中含有的重金屬有可能長期殘留在人體內難以排除。該漂白劑還可以令海帶變得翠綠欲滴。
　　為了令粉絲、米粉和豆腐增白，一些商販還使用了“吊白塊”。該物質化學名為甲醛資硫酸氫鈉，是一種在60℃以上就會分解出甲醛等有害物質的工業漂白劑，能直接損害人體肝臟和腎臟，嚴重的會導致癌癥和畸形病變。
　　一些應該被拋棄的皮革下腳料，經過石灰浸泡、鹽酸清洗、雙氧水漂白后，轉眼就變成了亮晶晶的明膠。這些都是不能入口的工業膠，卻在被改變包裝后，廣泛用在冷飲、糖果、果凍、膠囊、涼菜、方便面、香腸等食品中。
　　“民間化學家”還找到了如何改造城市里另外一種緊俏水果——水蜜桃的化學方法。他們用工業檸檬酸浸泡水蜜桃，這會令桃色鮮紅、不易腐爛。工業檸檬酸含強酸性，會對人體消化系統產生腐蝕和刺激作用。這種化學殘留會損害人體神經系統，誘發過敏性疾病，甚至致癌。
　　一些生產者還在半熟的脆桃中加入明礬、甜味素、酒精等混合液，使其清脆香甜。明礬的主要成分是硫酸鋁，長期食用會導致骨質增生、記憶力減退、癡呆、皮膚彈性下降以及皺紋增多等問題。而最近剛被曝光的“化工牛奶”，除去三聚氰胺外，還被摻入尿素、牛尿。甚至有人試圖用氮元素含量高達86.1％的肼來制造牛奶，但因肼常被用作火箭燃料，普通人無法輕易得到而作罷。
　　
　　失控的化工
　　
　　距離長沙市西長街水產市場大約兩公里，是長沙市西湖路西路。路的兩側都是化工日雜商店。
　　一家化工店中，貨架上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房中堆放著大包漂白劑，墻壁上掛著營業執照和中國各地的化工廠的授權銷售證明。35歲的店主李偉一邊擺弄電腦，一邊介紹說，在這條街上，化工產品的品種最為齊全。
　　而就在這條化工街上，隨便一位顧客，只要花費十幾元錢，就能買到雙氧水和甲醛等化學物品。
　　指著貼在墻面上的一張公告，李偉說，除了政府在奧運會期間開出的一些禁止售賣的劇毒、涉爆化學物質之外，銷售者可以出售給顧客幾乎所有能夠在食品造假中使用的化學品。和其他店主一樣，他從未想過顧客買了這些物質到底用作什么。
　　
　　（摘自《鳳凰周刊》200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