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枕

吳衛華

古爺還老忍不住拿出瓷枕看看，不明白它為啥值那么些錢，一時喜，一時憂的，惹得神思恍惚。

古爺有方瓷枕，臥獅造型，黑獅白底，尤其是那釉色，素凈瑩潤，古爺很愛惜它。夏天，一張竹席，一方瓷枕，是古爺最愜意的消暑工具，每當炎炎烈日熱氣蒸騰的午睡時間，古爺便于樹林濃郁處鋪席放枕，聽著長長的蟬鳴，怡然而仰臥，不一時就覺遍體生涼酣然入睡。

瓷枕是夏天枕的，早些年，鄉下的瓷枕很常見，就像茶壺一樣多，誰也不怎么上心看待。瓷枕易碎，一不小心從床上或炕上掉下來，往往就破了。隨著歲月的流逝，瓷枕漸漸不被人常用，到后來越發稀少了。古爺的那方瓷枕因為古爺只在夏天取涼時枕枕，平日小心擱放，不許孩子抱弄，才得以保存至今。至于瓷枕何時到古家的，古爺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家中舊物，在他還是個小孩子時，家中就有了，那時古爺的爺爺常枕著取涼。

如果不是那個游走在鄉下收購古董的販子，古爺也僅僅是把瓷枕當作愛物。當那個精瘦的古董販子第一次看到古爺的瓷枕時，眼就直了，向古爺伸出一個手指頭說：“賣給我吧，這個數。”古爺問：“多少，一百？”古董販子笑著搖頭：“往大里說。”古爺有點不相信：“一千？”古董販子說“賣不賣？”古爺本能地搖頭：“家中舊物，不賣。”古董販子忙說：“一萬，不能再高了。”古爺還是搖頭：“不賣。”

古董販子隔幾天再來時，已將價格加到了一萬五。古爺還是不賣。等古董販子第三次來時，已經是三萬的價了，古董販子咬著牙說：“就這價了，我絕不再添一分錢。”古爺倒有些過意不去了：“我是真不想賣，幾代人都傳下來了，哪能從我手里賣掉。”古董販子失望地要走時，古爺問了一句：“這到底是哪朝代的玩意，這么值錢？”古董販子說：“明朝的瓷枕。”古董販子到底忍不住，還是說了句實話：“好好收藏著這寶貝吧，以后不止我出的這個價。”

古爺再不敢枕著瓷枕過夏了，寶貝呢，不小心弄壞了那還了得。放在家里也不放心，一村的人都知道他家里有個價值好幾萬的瓷枕，誰要是起了歹心來偷咋辦？兒女那兒更麻煩，他們爭著要保管，放誰那兒都會引起家庭矛盾。古爺整個夏天愁得寢食不安，人都瘦了一圈。

古爺還老忍不住拿出瓷枕看看，不明白它為啥值那么些錢，一時喜，一時憂的，惹得神思恍惚。有一次，竟然在出神狀態中失手跌下了瓷枕，瓷枕掉到水泥地面上，應聲碎成一地片片。古爺在一陣痛悔后，安慰自己說：“我快死的人了，要錢財做啥？瓷枕沒了，我又和以前一樣了。”這樣勸著自己，古爺就釋然了，多日來的愁苦一下全沒了。

古爺給自己買了一個輕巧的竹枕，夏天小心地枕著，既能取涼又不怕跌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