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誰是“救市主”？

李　鵬

一度四分五裂的歐盟國家重新集結起來，布朗和薩科齊作為“救市主”功不可沒，他們暫時成為這場災難中為數不多的“贏家”

對金融業帶來的危機，歐盟輪值主席國法國的總統薩科齊有足夠理由感到“憎惡”。

10月19日，法國警方證實，薩科齊私人銀行賬戶號和密碼被盜，竊賊經常不易察覺地從中小額取錢。薩科齊9月曾向警方抱怨，賬戶里有小額的錢不翼而飛。

薩科齊正率領歐洲乃至全球應對金融危機，成為金融犯罪受害者或許讓他有點尷尬。

此前一天，在美國馬里蘭州戴維營，薩科齊和歐盟委員會主席巴羅佐拜會美國總統布什，備受全球矚目。行前得到歐盟各國領導人的強力支持，薩科齊此訪基本達到了目的——布什答應“最近的將來”在美國召開峰會討論全球金融問題，雖然具體日期和地點尚未確定。

但是，薩科齊和布什顯然有分歧。

當薩科齊抨擊“對沖基金、避稅天堂、缺乏監管的金融機構”，稱這種資本主義“背叛了我們所信仰的資本主義”，并且呼吁“建立國際金融新秩序”時，布什提醒說，任何反思都應該“保留民主資本主義的根本”，應該“承諾自由市場、自由企業和自由貿易”。

布什眼中的峰會是“救市”的會，最要緊的是穩定各國金融市場；而薩科齊則賦予峰會更大的歷史意義——類似于1944年在布雷頓森林召開的峰會，那次會議確立了二戰后的國際金融體系。

峰會熱衷者

帶著“新布雷頓森林”峰會的預約回到歐洲，薩科齊有理由更加自豪。一個多星期以來，因為召集歐元區領導人峰會和歐盟峰會，成功地將幾乎走向分裂的歐洲重新團結起來，薩科齊在歐洲的聲望大增。

曾幾何時，“過度活躍”并且“難以捉摸”的薩科齊常常讓歐洲領導人心煩意亂。在別人看來，擔任歐盟輪值主席以來，這個演講時有點“張牙舞爪”的薩科齊處理歐洲各種問題的方式是“一個接一個地召集峰會”——在最近連續召集兩次峰會之前，他還于9月召集歐盟峰會，討論“俄羅斯入侵格魯吉亞”。

當美國次貸危機逐漸惡化成全球金融危機時，歐盟各國的反應略顯遲疑。今年7月1日，薩科齊開始為期半年的歐盟輪值主席任期時，他的四大優先考慮仍然是：能源和可持續發展、歐盟移民和收容計劃、提升歐洲防衛能力、評估共同農業政策。

9月份之后，雷曼、美林、AIG、富通、哈利法克斯蘇格蘭等一個又一個歐美大金融機構陷入困境，甚至冰島整個國家都陷入破產境地，各國股市出現恐慌性拋跌。壞消息接踵而至時，陷入慌亂的歐盟國家因為各自“災情”不同，對如何救市仍然各有盤算。

9月30日，歐盟各國還在為存款保障限額多少而爭論，愛爾蘭率先宣布為所有銀行存款提供擔保。10月5日，默克爾宣布，德國仿效愛爾蘭和希臘，對私人存款提供全額擔保。第二天，薩科齊也表示，“不允許每個儲戶損失一個歐元”。荷蘭、比利時、盧森堡則對各自國內的富通集團分頭實施救助。

一時間，歐洲掀起“單干風”，每個國家都宣布自己的救援方案。評論人士稱，這實際上是“以鄰為壑”，意味著歐盟國家玩起了把“對手吃光”(Beggar-My-Neighbour)的游戲。

10月4日，薩科齊召集英國首相布朗、德國總理默克爾、意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在巴黎開緊急峰會，但未能解決分歧。薩科齊提議成立歐盟銀行拯救基金，遭到默克爾和布朗的堅決反對。會后聲明確認“各國共同承諾確保銀行業和金融體系的穩定，但最終危機應對措施將由各國自行決定”。

“布朗方案”

當歐盟各國特別是歐元區國家為統一的救市方案而爭論時，金融是重要支柱產業的英國卻沒法等。

英國銀行追隨美國同行的步伐，經營上沒有歐洲大陸銀行的穩健與保守，這使英國早在去年就發生擠兌事件，英國政府最后不得不將諾森羅克銀行國有化。今年9月份以后，先后有布拉德福德賓利、哈利法克斯蘇格蘭、皇家蘇格蘭等銀行面臨困境。

當全世界都在看美國7000億美元救市方案如何在國會驚險闖關，英國首相布朗和財相達林沒有選擇模仿。與形象俊朗、能言善辯的前任布萊爾相比，嚴肅的布朗缺乏個人魅力，但是十年財相的履歷，使他有能力很老到地處理金融問題。

與美國政府出錢購買銀行不良資產的方案不同，布朗10月8日推出了將部分銀行國有化的救市方案。這一方案有三步：英國央行向銀行提供2000億英鎊的短期融資貸款，以增加銀行資金的流動性;建立“銀行資本調整基金”總額500億英鎊(目前已實施370億)，有條件購買銀行股份，補充銀行的資本金；政府為銀行間相互貸款提供大約2500億英鎊的擔保，以增加銀行對彼此失去的信心。

“布朗方案”一出臺，立刻受到各方稱贊。最新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格曼更是撰文稱布朗“拯救了國際金融體系”。當布朗方案13日正式實施，不僅帶動全球股市連續兩天上漲，而且美國財政部長保爾森14日也改變原有計劃，引進了“布朗方案”。

10月12日，當薩科齊在巴黎召集歐元區國家領導人討論救市方案時，布朗成為了特邀嘉賓，雖然英國并不是歐元區國家。

正是在這次峰會上，歐洲國家“不再人人為自己”。峰會在最后一刻簽署了一份大規模行動文件，歐元區15國領導人承諾:“不讓任何一家大型金融機構在金融危機中垮臺?！狈鍟岢鲋笇б庖姡J可各國以“布朗方案”為基礎向銀行體系注資，以共同應對當前的金融危機。目前，各國累計的救市資金已超過2萬億歐元。

10月15日至16日，歐盟所有27個成員國首腦又在布魯塞爾開會，歐元區領導人達成的救市方案得到所有歐盟國家的認可，并且布朗和薩科齊“重建國際金融新秩序”的呼吁也成為歐盟的共識。

救市與救世

一度四分五裂的歐盟國家重新集結起來，布朗和薩科齊作為“救市主”功不可沒，這使他們暫時成為這場災難中為數不多的“贏家”。

歐盟大國領導人中，默克爾在沒有知會別國的情況下，單方面宣布為存款全額擔保，使她的形象受損；屢屢提出古怪建議的貝盧斯科尼在歐盟內從來不受待見，他一開始說全世界的金融市場都應該暫時關閉，然后又說俄羅斯應該加入歐盟。

某種意義上來說，布朗在歐盟內贏得尊敬具有諷刺意義，因為布朗長期堅持讓英國與歐洲大陸保持距離。15日，布朗早早地就趕到布魯塞爾，在峰會之前與巴羅佐會談，并高調見記者，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年前，具有歐盟新憲法意義的《里斯本條約》簽署時，布朗故意遲到幾小時，以避開和其他領導人共同簽字。

而在國內，布朗上任一年來，民望日降。就在一個月前，他還面臨工黨內訌“逼宮”，執政前景堪憂。金融危機惡化以來，布朗表現得沉著果毅，一方面提出大膽救市方案，另一方面，當英國人將錢存在破產的冰島銀行而面臨損失時，布朗又表現強硬，為討債不惜與冰島政府撕破臉。在極短時間內，布朗實現了從零到英雄(from zero to hero)的轉型。

應該感到高興的還有薩科齊。在薩科齊擔任總統的第一年里，離婚、結婚，然后帶著美貌妻子游山玩水，他打破了娛樂人物和政治領袖界限的同時，也屢屢創下支持率新低。

在前往戴維營會見布什之前，薩科齊躊躇滿志地對自己的支持者說，歐盟“有幸”法國現在是輪值主席國，“沒有我，歐盟將一團糟”。

雄心勃勃的布朗和薩科齊在扮演了“救市主”之后，試圖再做“救世主”——拯救并重塑世界金融秩序。歐盟希望改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建立全球金融的預警機制和共同監管機制。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院長霍華德?戴維斯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重新評估全球金融體系是至關重要，我們需要強力合作。”新“布朗方案”的有些理念比如建立全球共同監管機制，實際上就來自戴維斯的新書《金融全球管制》。

戴維斯說：“人們現在更擔心經濟衰退而不是金融崩潰，現在認為世界經濟前景暗淡。”對布朗來說，真正的“第二階段”不是改革全球金融體系，而是如何應對經濟衰退。

在布魯塞爾歐盟峰會上，薩科齊也承認：“我們已經有金融危機，現在我們面臨經濟危機?！钡?，歐盟聯合救市救得了銀行體系，卻未必救得了整個經濟，甚至根本就沒法“聯合”。

薩科齊呼吁歐盟各國向應對金融危機那樣，協調應對經濟衰退。他的提議立刻被英國外交大臣米利班德拒絕：“我想我們寧愿守在金融領域?！倍诒緦梅鍟ǖ摹皻夂蜃兓弊h題上，各國分歧也頗大。一位歐盟官員聲稱，討論這個問題“就像打開潘多拉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