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康
國有壟斷經濟部門的發展和
民營經濟部門的發展不平衡,
導致出現某些逆向
市場經濟發展的傾向
改革開放30年,國有經濟和民營經濟都得到了長足的發展,但國有經濟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后的發展更為迅速。伴隨國有制經濟重新日漸強大,民營經濟和國有經濟對市場資源吸納程度的差別越來越大。以投融資為例,根據2007年的研究分析,城鄉居民儲蓄的92%以上進入國有銀行賬戶,民營企業僅能獲得國有商業銀行貸款總額的1.5%,而國有商業銀行投向中小個體私營企業的貸款只占全部貸款總額的1%。毫無疑問,國有制企業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是很大的。2002年~2006年,國有企業的利潤總額從3786億元增長到12242億元,年均增長34.1%;上繳稅金從6794億元上升到13937億元,年均增長19.7%。但是另一個統計分析數據也告訴了我們另外的情況。1998年~2005年,大型國有企業的年均利潤和年均上繳稅金分別增長了30%和20.1%;中央財政和地方財政的年均增長分別為18.6%和16.6%;城鎮單位勞動報酬、城市居民收入和農村居民收入的年均增長分別為9.9%、8.7%和4.6%。這就是說,國有企業對經濟總量增長的貢獻很大,對中央政府稅收的貢獻也很大(約為30%左右),對國民收入水平增長的貢獻卻十分有限。這種增長方式的一個必然結果就是,國有資產增值和資產收入會越來越大,政府的財政收入會越來越多,國家會越來越富,但大多數老百姓卻沒有足夠地分享到這種增長成果。
更加值得關注的問題是,國有企業規模巨大的資產收入,有相當一部分進行了對內部管理者和職工收入的優先分配。這種憑借國家壟斷權力的優先分配,已經大大超過社會收入的平均水準。根據有關研究機構的分析數據,我國目前電力、電信、石油、金融、保險、煙草和水電氣供應等國有壟斷行業共有職工833萬人,不到全國城鎮職工人數的8%,但工資和工資外收入總額估算為1.07萬億元,約占全國職工工資總量的55%,高出全國職工平均工資水平的部分為9200億元,其職工平均收入是全國職工平均工資水平的14.06倍。某些國有企業高層主管的薪金收入甚至達到令國人嘆為觀止的天文數字。有關研究表明,如果除去國有壟斷經濟部門的高收入,我國城鄉居民之間和城鎮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會明顯縮小。可見這種壟斷利益的優先分配對社會公平、公正的影響有多大。
政府配置資源的功能大量
存在,這就使政府職能轉變和政府自身改革的難度很大
現在我們面臨的問題是,政府原有計劃性功能雖然已經大量減少,但由于國有資本和國有實業資產大量迅速增加,再加上各級政府實際參與經濟活動的力度明顯增強,政府直接配置資源的功能在另一種形式上出現強化趨勢;與此同時,市場化發展又要求政府必須增加社會公共服務的許多功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政府自身的改革就面臨著種種難題。
首先,政府改革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機構精簡,但改革開放以來的每次機構精簡都沒能逃出“精簡——膨脹——再精簡——再膨脹”的怪圈。
政府改革的又一個重要目標,就是要不斷減少政府對市場活動的行政干預,讓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中發揮基礎性作用。現在雖然政府審批項目已經減少了,但政府的行政干預仍然在價格形成和要素配置領域發揮重要作用,在某些方面給人們的感覺甚至更厲害了。為什么?道理也不難解釋。因為政府依舊扮演管理者和經濟人的雙重角色。作為市場管理者,政府努力按照市場規律改造自身管理方式的成績不可否定。但不要忘記,政府還是30多萬億元國有資本和國有實業資產的經濟人,其對所有者利益和經營者集團利益的堅決維護,同其他經濟人并無差別。政府作為如此龐大的國有資本和國有實業資產的所有者和管理者,怎么能不對其運行所涉及的資源配置過程(例如煤、電、油、運)進行統籌調度和周詳安排呢?這里就必然包括大量的行政干預行為。再說,為了獲得國有資本和國有實業資產的最佳運行效益,政府管理者行為真的能保證做到對所有市場經濟人一律平等嗎?
還有,建立公共服務型政府是一個具有深遠意義的政府改革命題。早在1993年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的決定中,就已提出建立全覆蓋、多層次的新社會保障體系,可幾年過去了,這個事關長遠穩定發展的戰略性社會基礎設施,也即是建立公共服務型政府的戰略性社會基礎設施,至今還沒有真正起步。為什么?盡管具體因素可能很復雜,但一個最根本的原因是,現在政府的主體功能在很大程度上還是經濟建設,主體功能從經濟建設轉向公共服務,政府體系和政府機構的權力結構會發生重大變化。從習慣大量掌握人權、事權、財權的功能轉向提供社會公共服務,這對任何政府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這種改革幾乎是一種革命。沒有堅定的改革信念和堅決的改革措施,改革是很難到位的。同時還要看到,改革開放以后我們長期實行“高增長——低保障”,基本福利與保障項目的資金缺口很大,需要基本保障的人口基數也很大,如果不加快政府公共財政體系建設,并考慮重新設計巨額國有資本收益的分配格局,而仍依靠原有經常性財政收入的增長來建立全覆蓋、多層次的新社會保障體系,幾乎是不可能的。
中國市場經濟模式的改革與發展
經過30年的改革開放,現在中國市場經濟的改革與發展正處在一個重要時期。中國的市場化改革繼續深入,中心問題已不在某些具體領域的改革推進,而是需要考慮對原有市場經濟模式本身進行改革了。現在我們面臨一種微妙的選擇。從基本方面看,雖然出現了上述種種問題和矛盾,但要從根本上改變國家主導型市場經濟模式,是不現實的。這種模式還有自己存在、發展的空間。但另一方面,如果不對其加以積極的改革和改造,這種市場經濟模式存在的問題和矛盾,就可能不斷擴大,甚至不排除出現某些市場化逆向發展的可能。
怎樣對現在的國家主導型市場經濟模式進行改革和改造,關鍵在政府,在政府自身的改革。政府改革應當堅定不移地向著建立公共服務型政府的目標前進。建立公共服務型政府,不能回避的路徑是政府權力結構的重新設置。現在政府改革的辦法,是保持原有政府權力結構的基本框架不動(內部調整),然后逐步擴大政府公共服務功能。這樣的結果一定會使政府包攬的事物越來越多,政府職權越來越大,市場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由此,合理的改革方向應該是政府權力結構的調整、轉換。政府直接參與市場活動和資源配置的領域要大量減少,政府主體職能和主要資源向公共服務領域轉移。
改革的另一個重要問題就是遏制某些政府行業的壟斷擴張趨勢。除少數政府必須獨家壟斷的行業外,其他壟斷行業要打開大門,讓民營企業和民營資本進來參與競爭。各種所有制經濟一律平等。即使一些自然壟斷行業需要有國家資本的實力占位,也要引入競爭機制。現在一些國家壟斷部門實行的所謂壟斷競爭,其競爭主體仍然是國有企業和國有資本。在此體制下,企業之間的競爭受到政府的嚴格規制;競爭中出現的重大矛盾??例如產銷銜接矛盾和產品定價矛盾等等,最終仍需要依賴“政府老板”的統一協調、統一指揮。這種在中央政府嚴格調控下的壟斷競爭,同市場化的壟斷競爭并不是一回事。改革方向應當在這些壟斷部門積極引入戰略性民營資本,使其份額能有相當分量的話語權,形成國有資本和非國有資本混合型的產權結構及法人治理結構。只有當民營經濟不但充分參與制造業和制成品的市場競爭,而且也充分參與資源產品和其他初級產品的競爭時,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中發揮基礎性作用的目標才能真正達到。(摘自2008年9月10 日《中國經濟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