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紅娘

段示威　牛征良

一架蔓延攀援小枝細長的薔薇，自然依斜于溪畔、路旁及園邊。它們密集叢生，滿枝燦爛，微雨或朝露后，那怒放的花瓣紅暈濕透，薄如羽翼，細如絲絹，那待放的苞蕊團若玉粉，簇若翠傘，宛若處子，羞答答不肯露出那張媚臉。一陣暖風拂面，幾只蜂蝶亂點，招的那朵兒含春，枝兒亂顫，依稀中二八佳人自花團錦繡中若隱若現。

她，“大人家舉止端莊，全沒那半點輕狂。啟朱唇言語得當，可喜娘兒的龐兒淺淡妝，穿一套縞素衣裳。”她，執團扇，揮香帕，步兒盈，腰兒纖，秋波兒閃閃，銀鈴兒連連，聰慧機敏玲瓏剔透，好一位富有正義的——紅娘丫鬟。

紅娘，一個地位卑微的相府丫鬟。自小賣入相府服侍小姐鶯鶯。相國夫人“治家嚴謹，素有冰霜之操”。在沒有自由，冷酷無情的環境下，日已長大的紅娘，依然有著率真、直爽、風趣、熱情的個性。

不諳世事天真懵懂的紅娘，宛如一泓清澈靈動的水。面對相國夫人的“嚴命”，身為奴卑，她只得“服侍得勤”“如影兒般不離身”，惹的鶯鶯小姐嗔罵她“如同行監坐首”。

普救寺燒香的路上，憨厚赤誠的張生，第一次見到美麗動人的少女鶯鶯，頓時“則著人眼花撩亂口難言，魂靈兒飛在半天”，鶯鶯那“秋波一閃”，他又暗嘆“小生死也！”，直勾勾癡呆呆盯住小姐不錯眼……，小紅娘心中不滿，怒喝了一聲，斜瞪了兩眼，護著小姐“那壁有人，咱家去來”匆匆走遠。

當“著魔”的張生，又攔住紅娘莫名其妙的說：“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本貫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歲，正月十七日子時生，并不曾娶妻……”率真的紅娘“撲哧”一樂，她突然覺得這個書生很是可笑，道“誰問你來？”張生追問：“敢問 ，小姐常出來么？” 紅娘大怒正色道：“先生是讀書君子，習先王之道，尊周公之禮，不干已事，何故用心？今后得問的問，不得問的休胡說！”一席話，更讓張生暗把相思種下。

月朗風清之夜，鶯鶯小姐與紅娘院內拈香。墻外張生吟詩傳意，院內鶯鶯和詩抒情。單純的紅娘還笑侃道“準是那個未娶妻的傻角，酸溜溜蟄的人牙疼！”不想，張生情迷心切翻墻入院，羞煞了心曠神怡的鶯鶯，也驚醒了懵懂中紅娘。“啊？原來他們是作情詩啊！小姐是動了春心生了愛意，這還了得？”紅娘急忙道“怕夫人嗔怪，快回房去！”

回的房去，面對鶯鶯的失魂落魄，紅娘一籌莫展。她覺得，鶯鶯身為大家閨秀，應恪守本分，婚姻之事就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說偏對個素不相識的酸文丁有了愛意，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又轉念一想：這件事要讓相國夫人知道，準得罵她“服侍不周”“防范不勤”，后果不堪設想。一時間，開朗率真的小紅娘陷入了郁悶之中。

就在此時，“陡地起風波”。孫飛虎兵圍普救寺，揚言如不獻出“黛青顰，蓮臉生春，似傾國傾城太真”的美人鶯鶯，就將寺中人等殺光。情況危急，眾人驚慌失措。自私冷酷的相國夫人為保自家平安，許下了“兩廊免疫力俗，但有退兵之策的，倒陪房奩，斷送鶯鶯與他為妻。” 紅娘聞聽，心中又怨又憐。怨的是相國夫人過于絕情，憐的是鶯鶯命運實在悲慘。

不料關鍵時刻，“傻角”張生挺身而出，“筆尖兒橫掃了五千人”，一封信退了孫飛虎的兵，救了全寺人的命。紅娘大喜，對于張生也有了好感。她突然覺得“傻角”張生，癡呆中暗藏著赤誠，狂熱中不失勇敢。在紅娘眼中，張生的形象變的高大起來，張生不就是一位見義勇為、有膽有識的英雄嗎？

善良的紅娘看到鶯鶯有此佳婿喜極而泣。“英雄配美人”，他們是那樣的般配，那樣的情投意合，他們儼然就是一對盛開的“并頭蓮”。

正當紅娘滿心歡喜為他們愛情的成功而默默祝福時，相國夫人卻“賴婚”了。宛如“晴天霹靂”，頓時，鶯鶯“手難抬稱不起肩窩，病染沉疴，斷然難活”，張生“解下腰間之帶，欲尋個自盡”，紅娘陡然不悅。

相國夫人的言而無信，使她看清了權貴們的虛偽，激起了她對鶯鶯、張生的同情，喚醒了她的正義感。勇敢的紅娘無所畏懼，她決定幫助這對有情人，跟這個“即即世世的老婆婆”較量一番。

熱心的小紅娘就像傳書遞簡的“鴻雁”，奔波往返于后院和西廂之間。每當她看到鶯鶯、張生面露喜悅，沉浸“愛河”時，辛苦與疲憊便“蕩然無存”。她很愜意，心情也非常的燦爛！

好景不長。一日，相國夫人來傳。鶯鶯、張生驚慌失措。紅娘卻微微一笑，風趣的對鶯鶯道“我雖是個婆娘卻有氣志！等喜訊吧！”相國夫人一見紅娘舉手便打，機靈的紅娘嬌聲賠笑道“夫人啊！休閃了腰！”，氣的夫人無從下手。隨即，紅娘以守為攻、層層逼進，反倒宣布了夫人的三大罪狀：“夫人悔卻前言，豈不失信？”“留書生在院，使怨女曠男早晚相窺，豈不日久生情？”“治家不嚴，辱沒相府家風，豈為賢哉？”

干脆利落響似碰鈴的一席話，恰中要害。只噎的居高自傲不可一世的相國夫人，面紅耳赤、理屈詞窮、無言答對。夫人無奈，恨恨道“小賤人道的極是。恕其小過，成就大事”。勉強應允了婚事。

一段“五百年前的風流孽緣”，終被紅娘這個小小的地位卑微的丫鬟促成了美滿的姻緣。她以自己的勇敢，幫助了弱者，戰勝了強大的對手，取得了意外的勝利；她以自己的智慧，掌握了所有的人，也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紅娘，你的名字傳頌了千百年，你的熱情烙在了人的心間。紅娘，你是樸實無華、樂觀堅強的廣大勞動人民的代表和典范。紅娘，你正如墻邊那蔥蔥郁郁的薔薇，默默地躲在角落里從容綻放，不喧嘩，不邀寵。即使花開一點，也紅的絢爛，紅的耀眼；即使葉綠一片，也綠的生動，綠的斑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