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需要

周衍輝

他是在辦事歸來的途中，路過老家所在的小鎮，才突然心血來潮，想回家看看父母的。推開虛掩的院門，他愣了一下，母親沒有像往常那樣滿面笑容地迎出來。他疑惑地走了進去，見飯桌上一片狼藉，地上還有一個碎成幾片的茶杯，朝東屋的炕上一瞅，見母親蓋著被子躺在那兒……他的頭嗡地一聲——父母一定是又吵架了。他一直不明白，以前關系一向很融洽的父母，卻在父親退休后動不動就鬧別扭。父親有高血壓，母親患糖尿病，都生不得氣，可他們根本不考慮這些，每每讓他擔心不已。

母親聽到動靜，一看是他回來了，忙翻身起來，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剛哭過。一問，果然如他所料。午飯時父親嫌菜里肉少了，母親嘟囔了幾句，父親就摔了酒杯。“他還要打人呢！你爹現在長本事了。”一提起來，母親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那個下午，他勸說了半天，母親始終不為所動，自覺萬分委屈。后來父親回來了，同樣氣鼓鼓的，一言不發。他又氣又急，看看天色已晚，才不得不上路。

回到城里的家，他連晚飯也沒吃。妻子見他臉色不對，問他原因，他一五一十把下午的事說了一遍，最后說：“這人上了年紀，怎么就跟孩子一樣，動輒就鬧出點兒事來。按說家里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不缺，我真想不明白他們到底需要什么？”

妻子聽了，略一沉吟，笑了：“這事交給我吧，我保證讓他們很快好起來。”說完，她撥通了家里的電話，是父親接的，她說：“爸，我是小萍，請讓媽接電話。”等了一會兒，妻子說：“媽，您這幾天有沒有空？我聽同事說地里的薺菜長出來了，您有空就給我們去挖點兒吧，后天雙休日我們回家想吃薺菜餃子……”

掛了電話，他一臉的怨氣與疑惑，沖妻子嚷道：“你這人怎么回事，媽都氣成那樣了，你還支使她去挖野菜。你昨天不是買了一大包嗎？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用管，到時你自然就明白了。”妻子平靜地說。

雙休日的上午，他們一家三口回了老家。車子剛停穩，母親就笑容滿面地迎了出來，手里抓著兩棵嫩綠的薺菜，看樣子正在院子里擇菜。兩天不見，母親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一邊拍打著手上的土，一邊對里面喊：“老頭子，快出來，朵朵回來了。”朵朵是小孫女的名字。門一開，父親出來了，腰上扎著圍裙，樂呵呵地說：“喲，朵朵又長高了。爺爺今天中午給你做糖醋鯉魚吃，好不好？”

他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簡直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非妻子施了什么魔法，居然讓兩位老人在一夜間冰釋前嫌？他瞅了瞅妻子，妻子得意地沖他笑了笑。

中午，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吃著母親與妻子包的薺菜餃子，父親還準備了幾樣好酒，一一讓他品嘗，興奮得臉都紅了：“家里好久沒這么熱鬧了，今天就多喝點兒，晚上別走了，明天再回去。”他舉起杯，一飲而盡。看著女兒在爺爺奶奶的懷里鉆來鉆去，看著父母蒼老的臉上綻開了笑容，他的眼睛突然間就紅了。

那個瞬間，他終于明白：父母的需要，其實很簡單，不過是希望兒女們仍然像孩子一樣依賴著他們，希望一家人能高高興興地吃頓飯，享受一下世間最美好的天倫之樂。

（于少雙摘自《青島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