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需要神話

蔣子龍

讀罷《葉利欽回憶錄》，不能不承認他是一位優秀的敘述者。思想敏銳細膩，文字坦直犀利，有著詩人般的感覺———他確實出版過多本詩集。但他當初所學的專業卻是建筑設計，其代表作是莫斯科電視塔。后來他竟成了俄羅斯的政治設計師，在政治斗爭的謀略上，例如眾所周知的遏制和均衡手段，似無人能匹敵。他對大棒的威力深信不疑，善于通過矛盾、混亂和顛覆來領導國家，他天生喜歡危機前后的那種緊張氣氛，他需要危機，危機使他振奮，就好像借著危機能從外部汲取巨大能量。他總能在最需要的時刻找到自己最需要的人，一次次地化險為夷。他自負，好勝，病得老像要摔倒，可老也摔不倒。有強硬性格，有極強的權力欲，卻在任期未滿的時候又突然辭職，總讓人意想不到，讓全世界喜歡他和不喜歡他的人都同時叫絕———葉利欽身上有種非理性的東西，他好像是憑直覺而不是憑邏輯思維行事，這也是他個人魅力的一部分。

美國總統競選顧問拉爾夫?里德說過：“政治在很大程度上就像個愛情故事，它的誘惑力在于神秘。沒有神秘，就不會有魅力。”因此，一個強有力的總統往往要有神話伴隨，或者說先創造神話，而后才能當上總統。有關葉利欽早期的神話是：當蘇聯解體時，一場內亂眼看就要發生，荷槍實彈的士兵跟著坦克沖上了莫斯科大街。當時任莫斯科市市長的葉利欽冒著會被打死的危險跳上了坦克車，號召士兵放下武器，不得對人民開槍，人民是軍隊的母親！戰士們就真的沒有開槍，避免了一場殺戮。

葉利欽還在自己的回憶錄里講了一段關于普京的類似神話般的故事：1994年10月，由于盧布的崩潰，再加上英女王的來訪，葉利欽累得夠嗆。在圣彼得堡送走女王后他感到疲憊和空虛，很想休息一下，就接受了列寧格勒州州長的邀請去參觀郊外的狩獵場。隨員不多，都是身著迷彩服，拿著獵槍。葉利欽注意到一個遲到者，“迷彩服非常合體，一副軍人儀態。他持獵槍的姿態非常自信，緊緊地抱著，就像擁抱一個心愛的女人。”圣彼得堡的市長對他解釋說，那是市政府第一副主席，姓普京，叫弗拉基米爾，開會不太守時，但非常可靠。誰都清楚，現在找個真正忠心的有多難！隨員在草地上擺好桌椅和食品，準備邊吃邊談，還要討論一些國內迫切的問題，午餐后再去森林打野豬。正當葉利欽又說得動了感情的時候，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從灌木叢中走出一個龐然大物，轉動著眼睛，用蹄子扒拉著落葉，一步步地向他們逼近———葉利欽寫到：“坦率地講，野豬的突然出現使我們驚慌失措，當時由于我講話時太激動，眼鏡掉在了地上，于是10個隨同人員都鉆到桌子底下找眼鏡，情況很危急！這時我側目看到，普京沒有往桌子下鉆，下面也沒有地方了。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端著獵槍在一旁站著，隨后聽到兩聲槍響。后來檢查的結果表明，‘總是遲到的普京擊中了野豬的心臟。我的第一印象很準確，這是一個強硬，不妥協和思維敏捷的人，莫斯科需要這樣的人。后來的一切就像預料的那樣，命運終于使普京來到了首都。”描述得多么傳神，沒有人會懷疑葉利欽這番話的分量。普京后來能成為俄羅斯總統，與其說是葉利欽的“預料”，還不如說是他的“安排”。

當一個領導人失去了魅力，沒有人緣了，民間又會傳出關于這個人的政治笑話，而不是神話了。比如，在蘇聯尚未解體之前，就已經先有政治笑話在世界上流傳，其中一則幾乎可以說是家喻戶曉：有一次勃列日涅夫和卡特相遇，兩人爭論誰的警衛更好，吵來吵去難分伯仲，便決定當場實驗。卡特叫來保鏢約翰，打開窗戶說：“如果你真對我忠心的話，就跳下去。”窗戶距地面有20層樓高，約翰流著淚說：“怎么能這樣呢？總統先生，我家里還有老婆孩子哪！”卡特也哭了，說：“對不起，我不該用這種辦法考驗你的忠誠。”下面輪到勃列日涅夫了，他對自己的一個保鏢說：“伊萬，跳下去！”伊萬二話不說就要往下跳，被卡特一把抓住：“你瘋了嗎？會摔死的！”伊萬一邊掙脫一邊喊：“放開我，渾蛋，我家里還有老婆孩子哪！”

（張曉強摘自《深圳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