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學模：最后的采訪

李　瑩

與長者交談，真是如沐春風。他似乎始終知道對方要問什么，自己怎么回答最恰當。

蔣學模先生生前最后一篇采訪記，發表在《新民周刊》上。那是今年年初，為了撰寫紀念改革開放30周年的文章，我有幸拜訪了這位經濟學泰斗。

記得那天，出租車穩穩停在醫院門口，我的內心卻有一份忐忑，擔心自己與學術泰斗面對面時會不會“怯場”，擔心九十高齡的老人思維是否清晰……推開1208的病房門，蔣老正在自己動手吃柳橙。王泠一博士為我引見，他熱情地伸出溫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但是握手時十分有力。

我們向蔣老拜了晚年，然后說起了他翻譯的《基督山伯爵》。蔣老仍清晰地記得那是1936年，一部美國電影《基督山恩仇記》引起了他的興趣。于是他去東吳大學圖書館借原版圖書看。當時一套書共有四本，近一百萬字。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后，后方的學者紛紛回上海，但當時的船票都要金條去買，蔣老說自己沒有錢，也不急于回滬，就利用這段時間開始翻譯《基督山伯爵》。回上海之前，他已經完成了全部書稿的四分之三，回到上海后大功告成。復旦大學于1945年最早出版此書，人民文學出版社在1949年后就排印了蔣老的譯著，只是沒有出版，印版一直保留到“文革”結束，由于書的編排格式從豎排變成橫排，出版社重排之后出版。蔣老為我們買到的最新版本的《基督山伯爵》簽字，在扉頁上一筆一畫寫下名字和日期，沒有絲毫的怠慢。

蔣老病榻的桌子上鋪滿了最新的《作家文摘》、《新民晚報》等報紙雜志。年歲已高的他仍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老人的桌上還放著手機，方便他與外界隨時保持聯絡。

隨后我們聊起了著名的《政治經濟學》教材。說到30年再版13次，至今仍是大學經管類教材，蔣老甚是自豪。他說第一版大概是在２０世紀８０年代初。“文革”結束后，中央要求各省市編經濟學類的書籍。十幾本教材的書稿送到中央黨校參加評比，其中兩本獲得了一致好評，一本就是復旦蔣學模先生主編的《政治經濟學》。當時各省市的學校可自行選擇教材，選擇復旦大學這本教材的院校越來越多。說到銷量，蔣老停了下來，笑瞇瞇地伸出兩根手指，我以為是20萬冊，沒想到事實卻是一年出版200萬冊！至今為止，這本書共出版發行了2000萬冊。

不知不覺，時間悄無聲息地溜走。與長者交談，真是如沐春風。他似乎始終知道對方要問什么，自己怎么回答最恰當。這短短一面，至今令人追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