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中，較真的老頭兒

朱先陸

吳冠中是國內少數能抵擋市場誘惑的藝術家。所以他一直在堅持創新，謀求發展，并敢于否定自己。

看過吳冠中不少的畫，也讀過他寫的文章，特別是幾百字的隨筆，胸臆直抒，無遮無攔，于是覺得這個老頭蠻可愛的，也特別較真。

今年上海藝博會為提升整個活動的質量，將辟出一個300平方米的展廳，由大連萬達集團玥寶齋策劃一個特別展覽，展品由３幅吳冠中的畫和３幅石齊的畫組成。我知道，玥寶齋先后花了７年時間收藏了７０幅吳冠中的作品，其中不乏老先生的扛鼎之作。這些年來，國內一些大企業開始涉足藝術品收藏，應該說是大好事，比如保利集團便卓有成就。但大連萬達收藏吳冠中的作品如此之巨，在國內企業收藏圈內還是罕見的。去年吳冠中捐給上海美術館66件作品，使上海美術館一下子躍升為國內收藏吳冠中作品最多的學術機構。上美今年設想再舉辦一個吳冠中作品展，為了全面展示吳老的風采，還欲向玥寶齋商借作品呢。

企業染指收藏，財大氣粗，但稍有不慎，全盤皆輸。在今天贗品遍地的情況下，大企業集團付點學費絕對是血淋淋的。玥寶齋眼光好，是因為他們有一個求師問學、刻苦研究的團隊，注重的是“學術性收藏”，像證券交易員那樣眼睛不眨地關注國內外藝術市場的變化，并鎖定幾位代表中國藝術發展方向和有潛力的藝術家。2001年，玥寶齋準備舉辦一個吳冠中作品全球巡回展，“齋主”郭慶祥拿了收藏的20幅作品叩環吳府請教，吳冠中大吃一驚。因為他們收藏的作品中，不少是從海外購得的，或者是他送給美國友人的，有一幅是在日本裝裱時丟失的，還有一幅是吳冠中在上世紀８０年代在香港辦展時賣掉的。畫家賣畫送畫，是一種常態，但吳冠中記得如此清晰，說明他這個人特別較真。但更讓人感到他較真的是，吳冠中不同意給他辦個展：“20幅作品辦展還不夠，既然辦展，就要展出我最好的作品，決不能糊弄觀眾。”郭慶祥從吳老的認真態度中，悟到了藝術之道，只得繼續努力。

為了從海外征集吳冠中的作品，郭慶祥幾度飛到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國，最終感動藏家，得償所愿。３年后，他們一共收藏到了70余件吳冠中的作品，老先生跑來一看，終于認可了。于是，《情感、創新——吳冠中水墨里程》全球巡回展在巴黎、柏林、羅馬、倫敦等幾大國際城市征服了眼界頗高的歐洲人。

其中有一幅作品，也是即將在上海藝博會上展出的《彩面朝天》，創作過程也可以印證老先生的較真勁兒。那是在1998年，幾個友人、學生請吳冠中與太太一起去壩上避暑。吳冠中看到壩上的景色非常迷人，碧草連天，藍天白云，群山給出一條條優美的弧線，山間呈現出一片青草地，素面朝天，走近看，卻是雜花遍地，分外妖艷。吳冠中已經多年不寫生了，但事前友人與學生悄悄地將畫具搬來了，讓大自然的美景來引誘他動心動手。不出所料，性情老人擋不住色彩的誘惑，畫了一幅高達一米多的巨作。

郭慶祥對吳冠中的研究相當精深，得到這幅《彩面朝天》后沒有得意忘形。他認為吳冠中最好的作品出自上世紀８０年代，那個時候他的精力最旺盛，對藝術的感悟也達到了成熟的境界，市場對藝術家的誘惑也比今天小得多。當然，吳冠中是國內少數能抵擋市場誘惑的藝術家。所以他一直在堅持創新，謀求發展，并敢于否定自己。有不少藝術家一直在捧高自己，一旦發現自己走下坡路了，還不肯反思，對外則恬不知恥地說成“變法”，或者偽稱“老辣”。而吳冠中無疑是真誠的，他從不騙自己，也不騙大眾。另一方面，他的作品通過交易渠道進入社會的還特別少。從這個角度說，吳冠中的較真勁兒，成全了收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