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恐怖主義

黎　予

食物跟愛情有一點共通之處，它們既讓人愉悅，又能殺人于無形。

吃總是令人愉悅的，特別是血脂血糖正常，不需要忌口的健康人。所以有關飲食的電影也總是讓人有興趣。那些美食雖然不能真實地入口咀嚼，不過，看看食材在精心調理后成為一道大餐，也能令人食指大動。

從這點來看，《雙食記》這樣靠食物維系的電影還欠點火候:烹調的細節縮水不少，比不了《飲食男女》，也不夠想象力，起碼沒有《食神》中神奇的“撒尿牛丸”之類吸引眼球，更沒有《濃情朱古力》那樣移風易俗的雄心。這對于對食物特別感興趣的觀眾來說，不能說不是一個遺憾。

但我身邊大多數女性朋友，無論她是待字閨中，還是嫁作人婦，都對《雙食記》里用食物相克的方法來懲罰花心男人津津樂道?？赡芩齻冋J為這種方式實施起來并不殘忍，而且不像利器傷人那樣血腥與高難度。這種方法似乎天然地適應于女性，特別是有著親密關系的男女，煮飯做菜本來就是女人的專長?？赐觌娪昂?，她們很高興地建議我也去看看。

《雙食記》里太太說服老公那個不會做飯的情人，要用飲食討好男人，正是告訴她“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古代的中國人向來正經，這種私欲一般上不了臺面，也不大講出口，好色好貨也是明代以來經濟發達后，才被文人標榜為一種生活追求，“食色性也”說起來也就理所當然了。情人聽妻子這么一番教導，茅塞頓開，喜滋滋地開始研究菜譜買菜做飯了。其實每個女人都是廚房天才，只要肯用心，什么菜燒不好？羊肉、螃蟹、鯰魚……男人在情人那里嘗完鮮，回到家里太太又是各色滋補老湯伺候。只是他不知道，兩處吃的食物，合在一起就不那么有益了，海鮮與維生素C相克，豉爆鯰魚與麥冬菠菜豬肝湯同食令人心臟絞痛。單單一種是補品，吃兩家飯卻是吃砒霜——情人與太太不能兼容，直到眉毛、頭發大把落下，脾、胃、肝、腎開始衰竭。相生相克的中國飲食文化，終于讓他嘗到了苦頭。

食物跟愛情有一點共通之處，它們既讓人愉悅，又能殺人于無形。電影的文章都做在這里，所以我的女性朋友會在淘碟店琳瑯滿目的貨品中，單單挑了《雙食記》，分明有一點溫習或者預習馭夫之道的念頭。其實，對于現代重視健康的大眾，這種食物相克的理論，也算是常識了，比如黃瓜不與花生米同食、海鮮不與維生素C同食、豆腐不與菠菜同食等等，很多人都能說出一串，不過平常就算是一起吃了，以目前觀察來看，也決不會產生多么嚴重的后果。我們的這些關于食物禁忌的常識，是電影立論的基礎，可是最后卻一定要追求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結果，未免是把這些禁忌坐實了。對于計較細節的觀眾來說，其中的不合常理之處也就太多了。所以，說到底，《雙食記》只能算是話題電影。距離一部我們期待的兼顧食色的片子還有不短的距離。

更何況，對心里有數的女人來說，廚房里這樣處心積慮算計有了二心的男人，效果雖然恐怖，卻是自殺性襲擊，結果不過是兩敗俱傷，算不得聰明。電影最后，妻子強行打開男人的保險箱，觀看男人的眾多情人的照片查看他寫給每個情人的評語，這種有氣無力的情節，足以讓那些聰明的主婦乏味。

年輕的女性對這部電影有這樣強烈的興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們的男友或者丈夫其實大可不必在意她們的興趣，因為這不關乎她們藝術的品位，也不關乎她們的生活感受。僅僅是因為她們是女人，并且年輕，不管多么恐怖的法子，只要能制得住男人，她們總是充滿了好奇的。聰明的主婦們在變得聰明之前，何嘗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