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倩
海國際電影節在金爵獎參賽片上的弱勢地位是無法克服的“A類尷尬”。缺少資金,沒有交易市場,形勢所迫,主辦方開始將辦節的戰略重點轉向了培養年輕力量或者說嫡系部隊。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節亦同,這可能是坊間對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最詩意的批評了。明星黯淡,參賽片平庸,管理組織混亂,獎項過于本土化……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了。愛之深,責之切。更何況大家對上海電影節的評價標準都是國際視野,面對家門口唯一躋身A類電影節行列的“親生兒”,苛責難免會多些。
探究一下臺前幕后的上海國際電影節,細數電影節上的各種表情,唯一的亮點和出路只剩下了新生的CFPC(中國電影項目創投)和CO-FPC(合拍片項目洽談)。
期待明星
電影節最容易被外界詬病的是黯淡的星光,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開幕式紅地毯上更多的也還是電視明星們。其實被游說來的王家衛、章子怡和周迅等都給足了電影節面子,缺的是夠分量或者說更有名氣的海外和國際明星們。為什么明星們不肯來上海?“明星們都去戛納和威尼斯,是為了推銷自己的片子,你以為他們沒事去走紅地毯?走完紅地毯,有了媒體關注,有了免費宣傳,然后才能拉動片商來買各地版權,進入各地電影院,然后賺錢。明星到場,是幫所有的地區版權商減少了一筆市場營銷費。讓威爾·史密斯來走上海的紅地毯,有了關注度,但他的《我是傳奇》還是進不了中國市場,他會來嗎?這還是因為市場交易環節的缺失。”常年跑國際電影節的資深發行人林密說。

市場之外,上海國際電影節最大的問題就是資金的不足。電影節執行副秘書長唐麗君說,“很多夠分量的國際買家沒來,因為我們沒有錢。釜山和香港電影節都為他們提供飛機票和住宿,而我們只能為他們解決3天的酒店費用。他們會比較,他們會覺得對他們的禮遇不夠。”上海是目前唯一一個完全靠自籌資金運作的國際電影節(柏林、威尼斯、戛納國際電影節只需自籌1/3資金),每年需要籌到4000萬的資金,以致于負責籌資的部門根本留不住員工。本來在閱歷上就無法與其他電影節抗衡,上海電影節在尋找出路上顯得更加艱難。
去年上海電影節以“給中國電影工業帶來里程碑性質的Pitch概念”為由,邀請了美國影視學院院長伊麗莎白·戴勒當CFPC大師班的主講人。因為中國概念的誘惑,她自掏腰包付了飛機票,但還是錯過了第四天的CFPC頒獎儀式。飛機票這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差不多成為了國際電影人的笑談,尤其是對演講都需要收費的論壇嘉賓們來說,這是他們在全世界其他地方“享受”不到的待遇。
賈樟柯和陳沖都表達過同一個觀點,“上海電影節最大的問題是沒有明確的選片人和選片標準”。其實上海電影節也有七八個歐洲、美洲和亞洲地區的選片人,但他們沒有通常意義上選片人具有的決定入圍的權力。他們推薦的影片,加上組委會征集的影片會集中遞交到選片委員會審看,而這個選片委員會由20多個電影學者、導演制片人、影評人和資深的院線經理組成。他們常常被要求2個月看完100部電影,很多選片人做了第一年,就不愿做第二年。量大,工作辛苦,還沒有經濟回報。
“國際電影節大多都有自己招牌式的主席,每個主席都有自己的個性和風格。在柏林電影節的大全景單元,聲色犬馬全部有,是世界級B級片的中心;青年論壇單元,是所有新導演的作品,在技術上可能存在問題,但在內容和表達方式上足以動人;主競賽單元全部是大師的作品。”林密說,國際電影節的選片標準應該都是如此清晰的。
柏林電影節的大全景單元,包括主席也就三五個專業工作人員,但他們對每部影片和導演的熟悉程度,讓他們在觀眾見面會時能專業地帶動導演和觀眾溝通。看看上海電影節觀眾見面會的主持人,第一個問題通常是問導演,你這個電影說了什么故事。這樣的不專業,白白浪費了精心設計的“向大師致敬”環節——英格瑪·伯格曼電影、安東尼·明格拉和邵氏電影回顧展。
前路很艱難,但畢竟要走下去。對上海電影節來說,目前唯一可行的只有借CFPC和CO-FPC項目吸引國際投資人和發行人們,培養新人,真正成為產業孵化器。
CFPC是場秀
“我就想聽兩個數字。第一個,你究竟想從我這里獲得多少錢?第二個,全球發行的話最多能收回多少票房?”6月16日下午,上海國際電影節電影大師班“為項目贏得投資”現場,溫斯坦公司亞洲區副總裁Bey Logan站在講臺上說。
Bey Logan所在的溫斯坦公司是目前好萊塢最著名的獨立制片公司,是創始人溫斯坦兄弟倆賣掉了米拉麥克斯的招牌后為公司取的新名字,史蒂文·索德伯格的《性,謊言,錄像帶》是他們最大的成就。聆聽Bey Logan這番投資人心得的是第二天要站上CFPC舞臺的8個導演。他們要當眾向150多位投資人們闡述自己想拍的電影(Pitch),爭取在8分鐘內“秀”出自己和項目的個性,來爭奪投資人的心。
肯定會有導演覺得這不管用,甚至著名美籍韓裔紀錄片導演崔明慧就曾直指這種Pitch方式賣的是外表和口才,與思想無關,只是有錢人喜歡的東西。但這些卻是美國電影工業體系下所有人都在運用的方式,是經過實踐檢驗和證明了的通行方法,已經成為了產業的一部分。
CFPC創辦的初衷是為有潛力的電影項目和有實力的資本當“紅娘”,讓那些新人導演能夠得到資本和媒體的關注。第一年(去年)的CFPC很稚嫩,精心選出的8個項目導演大多是懷著電影夢想的電影邊緣人,然而沒想到的是,如今,其中有5個項目已經開拍。
今年被選出的8個項目導演個個有來頭——金琛起碼拍過了5部電影,作品《鳳凰》還是去年東京電影節的開幕影片;盛志民做過陳果的制片和張楊的副導,他的《心·心》入選2003年德國柏林國際電影節青年論壇;朱文是60年代生的著名作家,也是作家轉做電影導演的代表人物,他的首部作品《海鮮》獲得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當代電影”競賽單元評審團特別獎,第二部《云的南方》則在柏林電影節獲得“亞洲電影促進網絡”大獎;王超是公認的第六代導演代表之一,從《安陽嬰兒》到《日日夜夜》,再到《江城夏日》,一直進行著個人的探索,《江城夏日》獲得2006年戛納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最佳影片;陳正道(臺灣),他的《盛夏光年》是去年港臺地區最受歡迎的青春片……
他們的加入提升了CFPC的品牌,另外,投資人質量也明顯超過去年,國內一線買家悉數到場。8個項目最低投資預算在400萬人民幣,最高投資預算竟高達1500萬美元。“今年就是為了這些項目才來參加電影節的,我們公司派了好幾個人來找項目。”慈文影視老總馬中駿早早就坐在了會場,去年的這個場合他也在,當時只是看客。
慈文是國內頗具實力的影視公司,是徐克《七劍》的出品方。他們的發行總監劉小勇在聽完了8個項目后告訴記者,“《北京烤鴨》最具操作性,因為它投資不大,風險也不高,問題是導演雎安奇以前的作品都在后期剪輯時流產了”。
最終,導演朱文的《閃》,憑借資方預約率自動獲得了全場最具市場投資潛力獎,第二天從早到晚,朱文都忙著和各國投資人見面,1200萬的投資應該全部可以解決了。慈文影視也將全額投資《北京烤鴨》,以及其他4個項目。
培養嫡系部隊
上海國際電影節在金爵獎參賽片上的弱勢地位是無法克服的“A類尷尬”。“電影節是個名利場。利,就是電影版權的交易量。中國嚴格的影片進出口體系和進口額度的限制,使得在電影節進行版權交易成為空談,因此國外好點的電影根本不會送來這兒。”林密告訴記者。影片如果來了上海就不能去其他A類電影節,幾乎每個導演都會選擇柏林、戛納和威尼斯,因為那邊既有名,也有利。
形勢所逼,主辦方開始將辦節的戰略重點轉向了培養年輕力量或者說嫡系部隊。CFPC只關注大中國地區的華人新導演,而國外的導演和項目都可以來參加CO-FPC,尋求在中國和國際上的資金和發行支持。加上運作多年的亞洲新人獎和國際學生短片大賽,新生力量的培養體系已經在逐步建立和完善中。
“上海國際電影節需要培養新人,推動本土導演在本土市場上賺到錢。這些導演對上海電影節產生感激之情,他們才會來支持上海電影節。比如楊樹鵬,是在上海電影節上闖出來的,等到他成為馮小剛式人物的時候,只要上海電影節找他來,他肯定會來捧場。”林密說。全世界電影節都是如此持續性地力挺某一批導演,這就好像寧浩(《瘋狂的石頭》)連續兩年從香港國際電影節HAF項目中找到資金;王超是戛納電影節捧出來的,他的新片肯定也最容易得到戛納的邀請;賈樟柯的成功也是出自威尼斯電影節主席馬克穆勒的青睞。
楊樹鵬,正是上海電影節第一屆CF-PC最大的驚喜。去年6月,當楊樹鵬在上海說自己想拍一部小成本古裝強盜片,想找的演員是宋康昊和胡軍時,全場哄堂大笑,仿佛看到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雌黃小孩。沒想到時隔才一年,CFPC就已經驕傲地宣布,這部《苦竹林》已經在后期制作中,在5月的戛納已經和國際片商們見過面了,而且楊樹鵬還真的找到了胡軍。
《苦竹林》是去年的最佳市場投資潛力獎獲得者,“這個獎大大增強了楊樹鵬這個新人的信用度。新人最大的問題就是投資人憑什么相信你?CFPC上那么多投資人的預約讓這個問題迎刃而解。因此,我們很快和上影、星美談妥了2000萬的投資。然后,我們帶著劇本去找胡軍。有了前面這些招牌,撬動胡軍就變得非常容易了。”林密說。去年身為英福通公司總裁的林密因為其在國際發行市場的人脈,被人手不足的CFPC項目拉來當“志愿者”,后來楊樹鵬挑選了她來當自己第一部作品的制片人。

如果說楊樹鵬選擇胡軍是因為角色需要的話,那林密相中胡軍完全是因為《赤壁》。“我帶了一些《苦竹林》的膠片去了戛納。楊樹鵬在國際上沒有名氣,不會有人立刻說要買片的。好在當初用了胡軍,就是考慮到了《赤壁》。不管《赤壁》在國際上是否大賣,但肯定會大宣。胡軍作為中國明星已經逐漸走向亞洲,那《赤壁》讓他可以開始打出在歐美市場的品牌,這些都有益于《苦竹林》。而且《赤壁》剛好在戛納宣傳,胡軍本人也去了。歐美片商們看到了《苦竹林》中胡軍的加入,而且又是西方喜歡的強盜片,很多人都期待看到片花。”
林密還會帶著《苦竹林》去多倫多電影節,這里是北美市場的門戶;釜山電影節時《苦竹林》可能會作為開幕或者閉幕影片,那時是買家們開價的節點,勢必會帶動現場日本和香港的買家;然后還會去洛杉磯的美國電影市場和年底的柏林電影節,接下來又會回到明年的戛納。這條線路就是中國電影在國際市場上的賣片線路圖,而所有這一切的起點就是去年6月楊樹鵬站上CFPC的那一刻。
楊樹鵬不再是資本市場的無名小子,新項目《文明:交叉火力點》入圍了今年的CO-FPC項目。電影節對導演們持續性的關注并不只限于他一人,入圍今年CFPC項目的導演盛志民和朱文都曾經是上海電影節亞洲新人獎的獲得者;2006年國際學生短片大賽參與者黃凱的新片《上海公園》,入圍了今年電影節的官方競賽單元,還被組委會推薦到了莫斯科國際電影節上;2007年國際學生短片大賽最佳創意獎獲得者張忠華當場以《火箭鵪鶉》獲得了某企業300萬元的投資,今年張忠華帶著《可愛的孩子》參加了CO-FPC,“他上火車離開前,說已經有5個投資人來找他了。后來上影的人也要找他,他立刻就跳下火車趕來了。”此時上海國際電影節執行副秘書長唐麗君的表情,猶如看著自己的孩子在成長。
“今年有40個項目獲得了一對一的洽談機會,其中35個項目都有了明確的意向。”唐麗君說,“這些項目有相當一部分愿意將來把成片送到上海電影節,因為我們為他們搭建了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