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會相信銀行？

金　姬

人們開始對銀行業的信用產生深度質疑。

1月28日，發生在法國興業銀行的驚人欺詐行為，讓31歲的期貨交易員熱羅姆?凱維埃爾成為全球熱點人物。翌日，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國聯邦調查局（ＦＢＩ）宣布，正對14家公司在次級抵押貸款中可能存在的會計欺詐、內幕交易等違規行為展開調查。ＦＢＩ雖未透露具體名稱，但這次調查對象包括不少銀行。而就在不久前，一些動輒對全球經濟“指點江山”的跨國金融集團，接連爆出驚人虧損，比如瑞銀就創下巨虧114億美元的紀錄。

這三起看似毫無因果關系的商業事件，以及次貸危機引發的全球金融動蕩，讓人們開始對銀行業的信用產生深度質疑。而且我們這兩天又知道，其實法興銀行的那位低級交易員從2005年就開始進行假交易，而不是去年才開始。

漏洞百出

前高盛ＣＥＯ、現美國財政部長保爾森曾說：“我們永遠無法杜絕人們在金融領域做壞事。”因此，當法國第二大銀行——法興銀行出事之后，很多人絲毫不覺得驚訝。這家具有100多年歷史的銀行號稱“我們的風險控制系統是世界上最好的之一”，其在2006年度報告中，有26頁專門提到銀行風險管理實施情況，超過2000名員工為此目標而工作，這個數字在2007年更高。但事實卻是，銀行里沒有一個人阻止凱維埃爾的欺詐行為——這名低級交易員曾宣稱上級知道他在做什么，相信這不會是假話。

“一家世界一流的銀行在風險控制和監管上出現這么大的漏洞，這會讓人對法國銀行的信用制度產生質疑。”法國一位政府官員說。

法興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就在股權衍生品交易技術上獨領世界潮流。巴黎綜合理工大學、巴黎礦業大學等眾多法國高校的畢業生被訓練成“金融工程師”，設計的復雜數學模型用于衍生品的遠期交易。但正因為這是基于復雜數學模型的技術程序，所以才可能讓那位曾在后臺管理部門工作的凱維埃爾頻頻得手。這也說明法興更善于設計風險產品而不是對之加以妥善管理。

按照規定，凱維埃爾只有進行對沖頭寸的權限，但他在2005年剛轉為交易員時，就用一系列非法的虛假文件和手段，把法興的錢拿到歐洲股市上搏殺。他的第一次賭注押在德國保險商安聯集團的股指期貨，一下子贏了50萬歐元。然后他越陷越深。

雖然凱維埃爾完全東窗事發是在今年1月18日，但他在此之前已經數次引發了法興內部的警鈴。“他總是以小錯誤為由搪塞過去。”法興投資業務部主管讓－皮埃爾?穆斯蒂爾說。

而且，如果凱維埃爾的違規操作像第一次那樣盈利了，法興是否還會揭發此事？去年11月，Ｅｕｒｅｘ（歐洲期貨期權交易所）曾因凱維埃爾的一次可疑操作而聯系法興，凱維埃爾就“制作了一個假文件”。案發后，法興承認不止一次收到過Ｅｕｒｅｘ質疑凱維埃爾的來信，但并沒有進行調查，當時認為只是“技術性問題”。

凱維埃爾表示，在小頭寸的前提下，是無法產生巨額利潤的。“這只能讓我認為，只要我的交易結果是積極的，上級就會對我的交易額及方式熟視無睹。一個進行普通交易的交易員是無法制造出如此大額現金的。”這樣的想法占據著凱維埃爾發熱的大腦，最終導致49億歐元的巨額虧損。他還表示，如果法興允許他執行完最后一筆交易，災難本可以避免。當被問到最后一筆交易是什么時，他回答：“當然是做空興業銀行的股票……”

兩大盲點

英國《經濟學人》雜志認為，像法興這樣的銀行存在兩大盲點，從而使凱維埃爾沒有及早“現形”。

首先是法興只關注于交易員的凈暴露（金融市場的參與者在評估的某一段時間內，其所有交易凈部位的風險程度），這和套利交易的投資組合不同。凱維埃爾無需向法興詳細說明自己的總風險敞口。他只需制造一套假的交易投資組合，來平衡他的實際交易，就可以讓他的凈暴露保持在可接受范圍內。

此外，如果凱維埃爾在近幾個月建立的交易頭寸（在一項資產上做多或做空的數量）總額高達500億歐元，那么按照規定，他必須繳納25億歐元的保證金，但他沒有。這就是第二個盲點。法興投資業務部主管穆斯蒂爾說，來自Ｅｕｒｅｘ的保證金數據只顯示總頭寸。如果法興能從Ｅｕｒｅｘ那里得到每個交易員每天的保證金數據，也許凱維埃爾就沒有空子可鉆了。

凱維埃爾的年薪大約是10萬歐元，他希望通過業績在2007年拿到30萬歐元的分紅。但他違規交易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賺錢，更不是故意搞垮法興，而很有可能是希望自己成為一名杰出的銀行交易員、最精明的市場玩家。巴黎檢察院公訴人讓?克洛德?馬林認為：“這有點像毒品讓人成癮……他所做的一切，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事業上的野心。”

令法興更為尷尬的是，凱維埃爾并不是什么電腦高手，他只需在電腦里輸入交易細節，就有權像銀行內負責計算交易盈虧以及風險管理的部門的人那樣處理業務了。而且，銀行內部的一些監控系統的啟動時間是可以預知的。凱維埃爾只需在期貨合同結算日期前搞定就行。這也是他為何能在2007年底休假4天的原因，因為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在交易什么。

余震未了

法興似乎流年不利。

1月28日，監管機構ＡＭＦ發布的文件顯示，法興銀行董事迪伊曾在該行提列次貸損失20億歐元的兩周前，即1月9日——10日，分3次賣出共計9500萬歐元的股票。對此，法興的130

位小股東以及幾家公司客戶聯名向法國證券監管部門提出控訴，懷疑法興涉嫌內幕交易。上述控訴人的代理律師弗里德里克－卡萊爾?卡諾伊（Ｆｒｅｄｅｒｉｋ－Ｋａｒｅｌ Ｃａｎｏｙ）表示：“問題不在于交易員，而是銀行的誠信。”此前，凱維埃爾的律師稱，凱維埃爾沒有不良行為，同時指責法國興業銀行試圖制造煙幕，轉移公眾視線，目的在于掩蓋銀行近一段時間因美國次貸危機等因素造成的巨大損失。

2月4日，法興和巴克萊銀行法國分部、巴基斯坦國民銀行和馬賽信貸銀行因涉嫌洗錢而出庭受審。法國方面從1997年就開始著手調查這一洗錢活動。檢方指控上述銀行沒有認真檢查其在法國的賬目，致使黑錢在以色列兌現。

對于這樣一家處于信用危機的法國私人銀行，法蘭西民族的“經濟愛國主義”再次爆發，從總統、總理到財長，從學者、企業家到老百姓，都不希望外資收購法興。目前最被人看好的解決之道是讓法興與另兩家法國銀行合作——法國巴黎銀行并購法興的零售業務，法國農業信貸銀行買下法興的投資銀行業務。

《經濟學人》認為，法興丑聞涉及的漏洞未必存在于其他銀行。“法興缺乏必要的透明機制。”獨立資本結構研究公司ＣｒｅｄｉｔＳｉｇｈｔｓ的約翰?雷蒙德說。當然，現有的銀行體制很難阻止個人越界，至少他們可以暫時“玩火”而不被發現。

巴爾扎克曾說：“巨大財富的背后，都隱藏著罪惡。”這句話雖然有些夸張，但似乎呼應了當下存在的銀行體系信用危機。法興的故事證明了銀行內部風險管理的失當。ＦＢＩ近日展開對14家公司在次貸危機中違規行為的調查，似乎也并非偶然。而紐約地區檢察院目前正在對瑞銀集團（ＵＢＳ）展開調查，后者涉嫌虛報其持有的抵押貸款支持證券價格以誤導投資者。

已經有人擔心，銀行體系將迎來一場信用危機沖擊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