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象決戰”最后一搏

高文歡

由于美國投票的大多是中老年人，而他們基本偏向保守，常投票給共和黨，所以年輕人、非洲裔這兩股力量，是否會在奧巴馬的號召之下在關鍵的戰場州投票，才是最重要的。

美國人終于要完成他們混亂、漫長和難于理解的競選程序，正式開始他們的總統選舉投票了。從目前34個州提前投票到11月4日正式投票，美國和世界人民是否準備好打開電視，迎接在白宮草坪前講話的新面孔呢?那將是年邁滿頭白發、號稱“獨行俠”(Maverick)的越戰英雄麥凱恩，還是年輕充滿激情、黑色皮膚的奧巴馬呢?

“目前的民意測驗顯示，奧巴馬領先6到12個百分點。如果奧巴馬真的成為西方世界首位黑人總統，連同其妻女都是黑皮膚的現實，能夠讓那些沒投他票的美國人接受嗎?”《洛杉磯時報》華盛頓分社社長Doyle McManus這樣對記者感慨。

在大選的沖刺階段，無論是拜登關于奧巴馬可能上任6個月就面臨考驗的“失言”，還是左翼社區組織ACRON涉嫌在組織選民登記過程中使用欺詐手段的調查，都沒能引起選民的足夠關注。當前，奧巴馬已把競選戰場延伸到佐治亞和南卡羅來納這樣的共和黨南方腹地，以及內華達、科羅拉多和新墨西哥這樣的共和黨西部票倉，而麥凱恩還在弗吉尼亞、俄亥俄、佛羅里達、賓夕法尼亞等中東部傳統戰場州苦苦掙扎。形勢對共和黨如此不利，以至于麥凱恩已經在勸導支持者不要為自己可能的落敗感到惋惜。

管窺紅州變藍

作為如今的戰場州之一，弗吉尼亞州由原來堅定支持共和黨的“紅州”逐漸轉變成支持民主黨的“藍州”，很具有典型性。弗吉尼亞是原北美13個英殖民地之一，因這里誕生過多位總統而被譽為是“總統的搖籃”。1964年以來，民主黨的總統候選人從未在此獲勝，該州的13張選舉團票也一直投給共和黨人。而在最近的弗州民調中，奧巴馬居然略占上風，使他有望成為自約翰遜總統以來第一個拿下該州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

距離正式投票日不到兩周，記者追隨奧巴馬競選團隊來到弗吉尼亞勞登縣。該縣縣城Leesburg距首都華盛頓64公里，白人占七成多，是以美國南北戰爭的將軍羅伯特·李聞名的小鎮，擁有250多年的歷史，曾在1812年戰爭期間作為美國首都，同時也是二戰名將喬治·馬歇爾的長期居住地以及史蒂芬·斯皮爾伯格等名人的誕生地。這座傳統共和黨象征的保守州，今天在外來人口急劇增加和經濟危機的壓力下正慢慢變藍。

勞登縣人口2006年統計為26.8萬，比6年前增加了58％，是美國人口增長最快的縣，人口流動率極高。而最新的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勞登縣是全美中等家庭收入最高的縣，平均收入達10.7萬美元，和臨近的費爾法克斯縣一起成為美國過去幾年里最富有的幾個縣城，這里的人們顯然更關心經濟。這兩點正是造成弗州轉變的重要原因。

10月26日這個寒冷傍晚，超過3萬人參加了奧巴馬在勞登縣舉行的集會。人們將公園擁擠一通，各地趕來參加集會的幾千輛車造成當地有史以來最大的擁堵。街道和商店門面掛滿了奧巴馬和馬克·華納(弗吉尼亞民主黨參議員候選人、前州長)的橫幅，不時也可以看到支持麥凱恩的橫幅掛在附近，現場觀眾揮舞著支持奧巴馬的標語。

不少家長帶著孩子，有個兩歲左右的孩子揮舞著國旗嗲聲嗲氣地叫著“O-ba-ma”，另一個孩子則戴著奧巴馬臉譜的面具。場外，奧巴馬的T恤走俏，甚至連有他頭像的小背心都讓孩子們著迷，而讓家長們紛紛掏錢。集會上，孩子們看不到遠處的奧巴馬，只能跨在他們父母的肩膀上眺望。當然，奧巴馬對年輕人的吸引力也絲毫不減。

奧巴馬在演講中一如既往地打經濟牌：“我們現在遭遇了嚴重的困難，百姓很難得到貸款，就業、學校貸款和醫療保障前途未卜，過去一年里我們失去了7.5萬份工作，我們需要一個誠實的領導，一個真正的改變。”他強調，現在需要增加就業，而不是麥凱恩團隊那樣的負面攻擊。他重申民主黨的減稅政策，“我不僅要減少水管工喬的稅收，還要減少年薪在25萬美元以下、占人口95％的工薪階層的稅收，而麥凱恩卻給美國最有錢的富翁減稅。我會讓消防隊員喬、警察喬和其他人的稅收都削減”。現場一片沸騰。

在談及醫療政策時，奧巴馬回憶了自己早已過世的母親。“她53歲患上癌癥，卻連醫療保障都沒有，我會停止這些，讓大家都有醫保。我會給教育更多的投入，給老師漲工資，讓你的孩子能夠上更好的大學，讓他們未來能夠競選參議員，競選總統。”寒風中，現場掌聲如浪潮般四起，“Yes，we can!”，人群叫喊著，有人激動得流出眼淚。

來自鄰縣費爾法克斯的埃迪·蘇德爾駕車半小時前來，他說：“我們在見證歷史，這里是戰場州，傳統的共和黨據點，奧巴馬在這里演講是一個巨大的改變，我父母1960年代為J.F.肯尼迪瘋狂，今天我們被奧巴馬感染。他是一個有能力的領導者，你可以看到人群的熱情。”勞拉·休斯和丈夫帶著兩個孩子來參加集會，她說：“我相信奧巴馬的政策，他關注環境、經濟和醫療，他會成為一個好的世界領袖，希望一切都會改變。”

金融雪崩效應

“弗吉尼亞北部經濟發達，流動人口多，很多人都是在華盛頓聯邦政府工作，更傾向于自由派，而共和黨嚴厲打擊移民，造成很多非法移民離開，所以在這里不受歡迎；而弗吉尼亞南部和西部靠近山區，相對保守一些，所以共和黨依然有支持者。”曾擔任共和黨北卡羅來納州參議員法律顧問的Jonathan Pierpan在威廉王子縣接受記者采訪時說。

Pierpan直到半年之前都還在為麥凱恩競選團隊工作，多次與麥凱恩碰面，但最后轉向支持民主黨。“我不同意共和黨陣營在伊拉克戰爭、稅收政策和同性戀婚姻上的看法。在面對金融危機時，麥凱恩沒有一個一貫的立場，他每天不停地變化，不知道如何應對，這讓我很失望。”Pierpan說，他現在在一家能源公司擔任法律顧問，業余時間為民主黨做志愿者工作。記者碰到他時，他剛從民主黨競選營出來。他告訴記者：“人們正日益感覺到金融危機的壓力，貸款條件變得更加嚴格，過去簡單的購車貸款現在變難了，學費等都很難獲得貸款，這些反過來又打擊了汽車制造等工業，所有行業都受到這場金融風暴影響。”

記者進入威廉王子縣首府Mannassas途中，隨處可見房屋折價銷售的招牌。當地的房地產經紀人Robert McGlothlin告訴記者，威廉王子縣是美國“贖回抵押房屋”最為嚴重的地方之一。“過去幾年房地產價格暴跌，很多人在2004、2005年靠借貸買房，本來期望房價能上漲，但是現在他們發現根本支付不起，房屋本身價值卻又下降。”他舉例說剛銷售出去的一棟房，兩層，5個臥室，3個洗手間，兩個停車場和一個地下室，兩年前價格為65萬美元，但剛以32.9萬美元賣出

去。另一棟房子，原價120萬美元，現在僅能以80萬美元出售。“這次金融危機的影響非常廣泛，我們歷史上從未有過這樣的市場，股市信心被動搖，造成巨大的信貸緊縮，且未來一兩年都不一定能結束。”McGlothlin總結說。

一批小小的房子，因貸款者無法按期償還月供而被收回重新拍賣，原本這只是美國抵押貸款行業的冰山一角，但在房市持續低迷的環境中，當有償債能力的房東看到房產現值跌破債務余額的情況，也只能選擇主動斷供，從而拖累了整個房地產市場。房市的次貸壞賬，在經過重重金融衍生品放大后，又拖累了華爾街和外國投資機構，從而使流動性短缺蔓延至普通家庭，危及美國和全球經濟。麥凱恩僅僅將罪責歸咎于華爾街CEO們的貪婪和市場監管者的失職，顯然是不夠的。而美國人過度消費的習慣和人人享有住房保障的迂闊理念，卻是這場共和黨先天不利的大選中難以作為靶子被麥凱恩陣營提出和加以強調的。

自從9月中旬7000億美元救市計劃方案出臺及10月3日在國會討論通過后，這場嚴重的金融危機一直占據著總統大選的中心議題，市場的動蕩和就業的減少成為選民最為擔憂的因素。美國媒體評論認為，兩位總統候選人和副總統候選人在應對金融危機方面都沒有任何經驗，但長期擔任參議員的麥凱恩無疑受到指責更多，更難令人信服。奧巴馬批評布什政府的放松監管是催生自19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嚴重金融危機的重要原因，并稱麥凱恩在過去一直支持這一錯誤的經濟政策。而麥凱恩只能諷刺說，奧巴馬憂懼市場反彈。

《華盛頓郵報》和ABC電視網于10月22日發布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經濟問題仍是美國選民最為關注的議題；在處理經濟問題上，奧巴馬占有明顯優勢，領先麥凱恩17個百分點，而奧巴馬總體上只領先11點(54％:43％)。不過，主流讀者受這場危機影響最嚴重的《華爾街日報》相信兩派都會加強監管，并且預言“無論誰最終贏得大選，下任總統都會受到金融危機的制約，投入到醫療和減稅問題上的精力和資金都會受到影響”。

選民更相信誰?

從8月底被提名為副總統候選人起，薩拉·佩林這位以“冰球母親”自居的阿拉斯加州長、前州選美亞軍就再沒有逃離過鎂光燈的追蹤。她的清新形象一度為共和黨扭轉民調立下汗馬功勞，然而在經濟議題重回競選中心舞臺的情況下，選擇佩林是對是錯，再度引起了各方的口舌之爭。民主黨人說，薩拉·佩林就是一個笑話，并列舉了她的負面新聞：在電視訪談中漏洞百出；被阿拉斯加州議會調查證實曾濫用職權解雇州警；被媒體曝光曾讓子女跟隨她出席一些沒被邀請的公務活動，被提名為副手后花了麥營15萬美元公款購置衣服，還為了個人4年后的前途而與麥凱恩顧問起爭執。這些例子當然有夸張的成分，但在經濟議題優先的情況下，她對選民的吸引力逐漸削弱是不爭的事實。基層共和黨人已經開始抱怨當初為何沒有選擇擅長經濟的羅姆尼當副手，唯有麥凱恩還在堅持佩林是其最好的選擇。

大選前最后一個多月里，共和黨刊登大量負面廣告，攻擊奧巴馬當年曾與國內恐怖分子艾爾斯在一家慈善基金會共過事，個人判斷力和誠信都有問題。但奧巴馬回應說，“艾爾斯從事激進活動時，我才8歲”，他并且保證，早已是大學教授的艾爾斯不會出現在他的競選中，將來更不會出現在白宮。與此同時，對于奧巴馬抱怨共和黨后期針對他的廣告都是負面的，麥營解釋是因為奧巴馬的廣告經費多他們幾倍，他們得把錢花在刀刃上。但事實上，純負面攻擊降低了麥凱恩的可信度，讓自由派的共和黨人也開始轉向。10月19日，共和黨三朝元老、前國務卿鮑威爾公開力挺奧巴馬，并質疑麥的經濟政策和挑選佩林的判斷力。而連日來，除了《華爾街日報》和《今日美國報》外，美國幾大主流報紙都爭相表態支持奧巴馬，連一向右翼的《芝加哥論壇報》也不例外，這也進一步打擊了共和黨的士氣。

麥凱恩最后階段的競選主軸，是以“管道工喬”的質疑來抹黑奧巴馬對5％最富階層增稅的政策。奧麥第三場辯論前，俄亥俄州的白人水管工喬·沃澤爾巴徹在奧巴馬“拜票”時向他提出了倘若每天工作到深夜的自己想創辦企業，按奧巴馬的政策為何要多繳稅的問題。奧巴馬當時說：“我并不想懲罰你的成功。我不過是要保證你身后的每個人也有成功的機會。我認為，如果將財富分配下去，對每個人都有好處。”之后他又在辯論中強調將給全國95％的人減稅，包括喬這樣的普通工薪階層。但麥凱恩似乎對于爭取中產和藍領支持不積極，始終在小企業主可能被加稅的問題上打轉，認為這將消滅工作機會，并且稱40％的美國人因為年事已高或者未達到交稅門檻而不交收入稅，奧巴馬給95％的人減稅是贊成社會主義。這一指控本身已有點上綱上線，加上喬·沃澤爾巴徹后來被曝光屬于無牌水管工，沒什么積蓄可盤下一家小公司，所以這個“叫板奧巴馬的藍領典型”最終并沒有樹立起來。

回到當初麥凱恩可能走錯的第一步棋——選擇薩拉·佩林，《今日美國報》資深白宮記者朱迪·凱因(Judy Keen)告訴記者，當時有很多人擔心說麥凱恩并不是十分的保守，很難激發保守派選民的投票熱情，而他選擇佩林這樣一個反對墮胎、支持槍支管理的家庭主婦，卻可以向他們傳遞傾聽和關心的信息。她進一步表示，到11月4日真正選舉的時候，普通老百姓不會關注哪個黨派，只會投給自己信賴、能保障自己工作機會和關注孩子學費的人。此外，在爭取選民方面，奧巴馬雖然鼓舞了一批年輕人參與登記投票，但美國往年超過50％的人是不投票的。“那些非洲裔美國人基本上不投，而這一次他們真會投給奧巴馬嗎?由于美國投票的大多是中老年人，而他們基本偏向保守，常投票給共和黨，所以年輕人、非洲裔這兩股力量，是否會在奧巴馬的號召之下在關鍵的戰場州投票，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