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層層的迷障，也許就是愛情

三　元

圖書館45度的微笑，金色的太陽開始閃光

夏輕舟第一次見到遲北鄰是在2004年的10月，剛上大三的輕舟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急吼吼地往圖書館沖，好友艾佳妮已經(jīng)在舊圖二樓心驚膽戰(zhàn)地霸占了一個空的黃金座位三個小時。輕舟不好意思地搔了搔本就亂七八糟的頭發(fā)，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道歉的嘀咕有點大聲，不禁惹來周圍人厭煩的目光。輕舟吐了吐舌頭，心虛地立馬入座。這時她看到斜對角45度的遲北鄰。當(dāng)時正是秋天的上午十點，金色的陽光正在升起，映照著圖書館落地窗外斑駁的泡桐樹，輕舟突然覺得自己心里面一片荒蕪。

遲北鄰是艾佳妮的老鄉(xiāng)，高她們一屆。他正在準(zhǔn)備公務(wù)員的考試，于是順便和準(zhǔn)備考研的師妹一起自習(xí)。看書的間隙，輕舟和佳妮小聲地聊天和嬉笑，遲北鄰不禁皺了皺眉頭。輕舟去打水的時候特意拿了遲北鄰的杯子，她說：“師兄，我?guī)湍愦蛩伞！毖劬潖澋模Φ脽o比燦爛，遲北鄰順了順眉毛，沒拒絕也沒有吱聲，輕舟就會意地拿了杯子出去了。在拐角的開水房里，輕舟把一個不干膠貼在遲北鄰的杯子外面，那是一個戴著博士帽的小人兒。輕舟喜滋滋地對佳妮說：“看，可愛吧。”佳妮翻了翻白眼：“他那么挑剔肯定不喜歡。”

佳妮說得對，遲北鄰什么都沒有說，但第二天那個不干膠小人兒就從杯子上消失了。一個月后，遲北鄰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圖書館。所以他自然不會知道，在全國公務(wù)員考試的那天，夏輕舟坐在他曾經(jīng)坐過的位置上刻了一排小字：遲北鄰師兄幸運無邊。

夏威夷的花短褲和人字拖

夏輕舟是一個笨笨的姑娘，當(dāng)她把一個人放在心里，就在塵埃里開出花來。遲北鄰南下實習(xí)的時候，輕舟就坐在圖書館他曾經(jīng)的座位上沉默地看書，有時候一覺睡過去，看見窗外的泡桐樹綠了黃，黃了又綠……冬天、春天就這樣呼嘯而過。

再見遲北鄰是在一個中午的食堂邊，輕舟提著飯盒低著頭走路，遠(yuǎn)遠(yuǎn)看見大四的畢業(yè)生在賣舊貨。輕舟看見大樹底下有一個攤位挺冷清，便悄悄地踱過去。攤主仿佛是個很另類的人，賣的都是一些很生僻的書。輕舟欣喜地拿起一本《王爾德童話》，仰頭問價格，正好看見遲北鄰懶洋洋抬起的臉，之所以開始沒認(rèn)出來，是因為他穿了一雙人字拖，大紅大綠的夏威夷花短褲松松地系著，完全不像輕舟記憶中的那個一絲不茍的遲北鄰。看到是認(rèn)識的人，他也愣了一下，頓了頓，他說：“你喜歡嗎，直接拿去好了。”

夏輕舟笑瞇瞇地說：“那我請你吃飯好了，當(dāng)做買書的報酬。”遲北鄰就擺擺手，他說不用那么麻煩，又不值錢。輕舟輕輕地說：“不是錢的問題，真的不是錢的問題……”

桃花潭水深千尺，輕舟已過萬重山

遲北鄰離校那天，艾佳妮和夏輕舟去送他。佳妮有點歡呼雀躍，而輕舟很明顯地哀意漣漣。她提著一大堆吃的，執(zhí)意要跟著去火車站送他。遲北鄰有點不情愿，但拗不過輕舟的小固執(zhí)。佳妮在車下不懷好意地喊：“遲北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輕舟送你情哦。”說著，揮手對輕舟眨了眨眼睛。

一個小時后，遲北鄰青著一張臉坐在候車室里不說話，輕舟蹲在旁邊，弓著身子不停地說對不起。因為她的堅持，排隊買到了站臺票的他們已經(jīng)錯過了檢票的時間。輕舟怯生生地紅著眼睛央求著工作人員，遲北鄰跑過來拉住她，他的面部表情冰冷，但語氣已經(jīng)緩和了很多，他說，我已經(jīng)改簽了去上海的火車，再從上海轉(zhuǎn)杭州，還有半個小時。輕舟的眼淚就忍不住一串串地掉下來。

這是7月的武漢，漢口火車站的候車廳里人山人海，嘈雜悶熱的氣息掩蓋了即將離別的傷感。輕舟說：“明年我去杭州讀書好不好?聽說江南有楊柳有桃花有燕子有金魚，我們沿著西湖慢慢走，從白堤走到蘇堤，然后去雷峰塔下看看白娘子，在斷橋上唱有緣千里來相會。其實佳妮說得不對，應(yīng)該是桃花潭水深千尺，輕舟已過萬重山。”

她笑意吟吟地轉(zhuǎn)過頭，卻看見遲北鄰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多少日子蓋的羅馬，卻被誰一夜拆了城墻

隔年，輕舟沒有考上浙江大學(xué)的研究生，卻在3月的時候簽了杭州的公司實習(xí)。自己安頓好了之后她給遲北鄰打電話說：“我請你吃飯，慶祝一下。”

遲北鄰在杭州海關(guān)做公務(wù)員，他在電話里說：“我有些忙，要不算了吧。”夏輕舟就在電話那頭固執(zhí)地不說話，也不肯掛電話。到了最后他拗不過說：“好吧，不過我來請你好了。”

約在最有名的天下第一樓，遲北鄰出現(xiàn)的時候不是一個人，后面站著清淡的沈莊夕。遲北鄰很紳士地彼此介紹，這是我?guī)熋孟妮p舟，這是沈莊夕。輕舟前面的定語是師妹，而沈莊夕是未知，她難過了一個瞬間，又打起精神來安慰自己。末了遲北鄰結(jié)賬和兩個女生并肩走出了飯館，他轉(zhuǎn)頭對輕舟說，你自己會坐車吧，我就不送你了?句子用的是疑問的語氣，可是表情卻是放心的不在乎，輕舟心里打戰(zhàn)，可臉上還是笑著說：“沒事呀，我會走的，再見哦。”

輕舟看著遲北鄰和沈莊夕一前一后的背影給佳妮打了一個電話，佳妮說：“算了，輕舟，遲北鄰不適合你的，你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輕舟咬了咬牙不吱聲，可是，羅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他在我的心里那么久了。

為什么，遲北鄰，現(xiàn)在我這么難過，我卻還是想笑呢?夏輕舟站在宿舍樓的門口，覺得心里的城墻，嘩啦啦地轟塌了。

喜歡你和謝謝你

輕舟不是那么懂得變通的人，只要遲北鄰自己沒有說，她就裝作不相信。9月的時候輕舟給遲北鄰打電話，她說：“我們?nèi)ス湮骱桑犝f最近有游園會。”這次遲北鄰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她笑嘻嘻地說要他照相，他別扭地拿過相機(jī)，迅速地按下了快門，他說，不好意思啊，是逆光照的，所以看不清你的表情。輕舟看見顯示屏上自己灰乎乎陰影一般的臉，有點兒忍不住想說些什么了。

她突然說：“遲北鄰，我喜歡你。”

旁邊的遲北鄰有點愣住，隨即恢復(fù)了表情，他說：“謝謝你，謝謝啊。”

多么吝嗇的三個字，謝謝你，便撇清了為你付出的那些所有曾經(jīng)。

遲北鄰在這天對夏輕舟說：“我要結(jié)婚了。”

如何才能拂袖而去，終至不可回頭

夏輕舟辭去了杭州的工作，回學(xué)校讀研。她找佳妮一起喝酒。她們在學(xué)校門口的燒烤攤上，夏輕舟第一次喝高了。她扯著嗓子對佳妮喊：“我多想跟遲北鄰說遇見你最美好，佳妮你說遲北鄰他為什么不喜歡笑呢?他為什么不喜歡我呢?”

佳妮仰頭也干了一杯，紅了眼睛。她想有些事情弄錯了就讓它消散在風(fēng)里吧。比方說遲北鄰笑著對佳妮說“我很喜歡你”；比方說他因為遷怒佳妮的拒絕而在一瞬間變得深沉的表情；比方說他落魄地把佳妮還給他的書在食堂門口賣掉；比方說那年離校時在學(xué)校門口的欲言又止。

愛情的歇斯底里，在于我們只能看見自己愿意看見的東西，固執(zhí)、盲目、只相信自己，看不清真相。

這層層的迷障，也許就是愛情。可是，你愛的那個人怎么看得清呢?他只有自己的目光。

(心可摘自《女友·校園版》2008年第8期 圖/連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