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于直言”

周麗娜

從1984年起，趙典軍被選為北京市海淀區第八、九、十一、十二、十三屆人民代表。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退休教師，他也是為數不多的現在還戴毛主席像章的人。見到記者，他先遞過來一份北京101中學校友辦的《紅色歷程》，內容是紀念十月革命。

雖然并非每一個海淀區人大代表都是趙典軍這樣的“紅小鬼”風格，但因為海淀區有不少中央直屬機關、大專院校和市屬單位，來自這些單位的代表政治素質高、民主意識強，更重要的是與海淀區政府之間沒有隸屬關系。沒有票子和位子的后顧之憂，代表們積極發揮代表作用，敢于直言，尤其是在干部的人事任免權上。這些都使“海淀人大現象”成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發展上的一個亮點。

任免干部不只是舉舉手

2007年，海淀區換屆選舉，在中共海淀區委書記和市、區人大代表的座談會上，北京市人大代表沈夢培明確表示，不能選周良洛當區長和人大代表，吳守倫、高揚、孫英和吳觀樂等代表也贊同沈夢培的意見，認為領導不能帶“病”上崗。

“政府提名一個干部，然后人大舉手、劃票。我不同意這樣。上級決定任命的干部，要想通過人大變成合法任命，就應該充分介紹你推薦的干部，讓代表好好審查這個干部，覺得滿意，再投他的票?！壁w典軍說。

那一次，海淀區人大以較為緩和的方式表達了不同意周良洛上任的意見，但并未被有關方面采納。周良洛還是當上了區長。

然而上任不到四個月，周良洛便被“雙規”。據有關部門調查，周涉嫌受賄數額巨大。今年，周良洛已由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偵查完畢，案件移送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

早在2003年，海淀區人大代表就開始介入區政府官員人事任免。那一年，在任命原海淀區財政局局長星志國為副區長時，因為有的人大代表對他一人占有兩輛汽車和多套住房有看法，選舉時23個人大常委9個投反對票或者是棄權票，贊成票不到三分之二，但還是獲得了過半數通過。

在2004年海淀區十三屆人大第一次會議上，星志國再次通過當副區長的任命。但在2005年初，他突然向區人大常委會提出辭去副區長職務的請求，理由是要調往中國中期期貨經紀公司工作。

“我們是代表海淀兩三百萬選民選你當副區長，這是人民的信任和委托。如果因為組織調動或者身體原因，可以辭職，但是如果因為你自己想去賺錢，這樣的辭職我不同意，只能是撤職或者罷免?！眳怯^樂說。

第十三屆第九次海淀區人大常委會原打算通過批準星志國辭職。吳觀樂得知后，立刻寫了一份對星志國辭職的建議書，作為人大信息交給常委會，同時分發給各分團懇談會以及海淀區人大主任胡桂芝。常委會決定討論這個建議。

海淀區人大常委會教科文衛工作委員會主任委員齊勇在會上念了吳觀樂的建議稿。建議稿提出：星志國在上一屆區政府中任財政局局長，當時是分管區財政的副區長，應該在其離職前對其進行審計；此外，原定年中他向區人大述職，應當要求他辭職前向區人大匯報任職以來的工作。

在這次會議上，星志國因為差一票沒有通過辭職。

然而不久，星志國就被北京市檢察院拘審。2007年4月，北京市一中院宣布，星志國受賄和隱瞞境外存款兩項罪名成立，一審判處其12年有期徒刑。

事后，吳觀樂就此事建言，提出區人大應當盡快制訂有關區人大對一府兩院成員任免考核的程序和審議辦法，以確保依法行使人事任免權和監督權。比如參與任前考核，提前將考核具體情況向常委會通報，以此保證常委成員的知情權；辭職時需親自到常委會陳述請求辭職理由并接受常委會提問等。

他還建議，如果海淀區人大常委會和代表對區人大推薦的候選人有不同意見，區政府應當重視，認真聽取意見。此外，區政府應當尊重和維護區人大的表決結果，不要將沒有被區人大通過的事在沒有任何實質變化的情況下再次要求區人大表決通過。

男性“女代表”

在海淀，第十屆區人大選出的北京市人大代表中約有10％是由十人聯名推薦的代表當選，到第十一屆區人大選舉市人大代表時，這個比例提高到約20％。在第十二屆區人大上，仍有6名由十人聯名推薦的代表當選。

“十人聯名推舉選上的代表是真正能發揮作用的?！眳怯^樂說。

趙典軍則是海淀區最早自薦當的代表的人之一。1980年，海淀區人大代表換屆選舉期間，有群眾不滿意少數領導的孩子走后門上好大學，認為趙典軍是從北京101中學畢業的，同學里高干子弟多，選他當代表，好讓他向上反映情況。

趙典軍沒有去找同學，而是寫了大字報貼在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他認為有黨章和準則，應該按照這個做事。

當時，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有三個正式候選人，趙典軍不在其中，他是作為另選人參選。第一次投票，趙典軍獲得一千多張選票。這次僅選出了北航副教授吳守倫。12月24日，第二次投票，雖然遭到一些干擾，但趙典軍的得票數還是第一。但因為沒有過半數，那年趙典軍沒有當選。

1984年，海淀區第八屆人大代表選舉，趙典軍被推薦為正式候選人。那年的第一次投票選出了吳守倫和一名工人代表。

“第二次投票，他們指導性思想是，要選個女的非黨員，而且不是教師。這就是明擺著，選誰都不要選趙典軍?！壁w典軍說。

但老百姓還是把票投給了替他們說話的代表。一個女選民還告訴趙典軍：“你就是我們的婦女代表。選一個女的但是不替婦女說話，那不是婦女代表?！贝撕?，趙典軍就落下—個“女代表”的花名，每次人大開會集體合影之后，趙典軍總被以敢于為老百姓辦事說話著稱的吳青揪過去，與女代表們合影。

監督區人大常委會

“常委會是我們選出來的，應該對我們負責?！?/p>

2003年，趙典軍、楊東風和吳觀樂三個海淀區人大代表針對部分常委履職不夠認真的現象，發起自愿旁聽人大常委會小組。在每次旁聽會議后寫出情況匯報，根據常委會發言、出席、會議議程安排等方面提出評議意見和建議，并反饋給區人大常委會組成人員。小組成員逐年增多，并擴大了其工作內容，除列席常委會外，還將進一步關心區常委會各專業委員會的工作情況和區政府今年議案辦理情況。

身為海淀區人大常務委員會財經委員會委員的衛愛民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記者，旁聽人大常委會得到了廣大代表的認可，這樣的監督也給常委帶來壓力。

“現在每次開會都要發言，要想發言并且不怕代表的提問，就要充分調研，做好準備。這些都要求常委拿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履職上。”衛愛民說。

實際上，像趙典民、吳觀樂這樣的人大代表，真正履行起職責來，甚至可以導致常委會的人“下臺”。

2003年，第13屆海淀區人大會選舉常委，在征求意見階段，吳觀樂和趙典軍表示反對一位企業家代表當常委，因為他經常不來開會，不能盡到常委的責任。吳觀樂表示，他當12屆海淀區人大代表時和這位代表在一個分團待了5年。一開始他還出席大會，但在被選為常委后，就很少參加活動了。由于代表們的堅決反對，這位代表落選第13屆海淀區人大會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