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鏡頭落網

秦　軒　胡蘇敏

“周老虎”和“劉羚羊”事件等一系列造假新聞照片的披露，改變了新聞攝影界的打假模式：公眾參與打破行業內潛規則

2月23日上午11：49，新浪網報道，人民攝影報2007年新聞攝影“金鏡頭獎”評選，《為什么不回家》獲非突發組照片金獎。當晚23：42，這組照片被公布到網上。次日上午8：38，有網友開始質疑說，組照中有張照片中的烏云是PS(用Photoshop技術做)上的。

又過一天，2月25日晚上20：02，新浪發布快訊，《為什么不回家》作者王一說明，參賽作品確實存在PS現象，并公布了他給組委會的聲明。事后王一告訴本刊記者，他發現其中有一張照片是被自己PS過，被誤放進了參賽作品中。當天王一聯系到比賽組委會，表示抱歉。

在承認照片有假前，王一有沒有看過網友的留言，無從證明。但他至少沒有選擇沉默。他的坦承，打破了新聞攝影圈評獎中的“潛規則”。

據人民攝影報總編霍瑋介紹，從1995年以來，新聞攝影界的各次重大評選中幾乎都有獲獎作品作假或涉嫌作假，但還從來沒有作者主動向評委會“坦白”過。據一位評委回憶，新浪網公布消息時，17名評委還沒有達成對王一的最終處理意見。

當晚近24時，評委會公布了處理決定:取消這組照片的獲獎資格。該決定最后一句話為“對作者主動承認錯誤的行為予以肯定。”

新聞攝影造假非一日之寒

“金鏡頭”的評委賀延光，并不同意PS技術是造成新聞攝影造假的主要原因。“把造假歸罪為數碼，我不同意。因為沒數碼之前造假就有。”賀延光表示。

2004年2月13日，在第47屆世界新聞攝影比賽(簡稱“WPP”，通稱“荷賽”)中，武漢晚報社攝影記者邱焰的作品《非典時期的婚禮》獲得了日常生活類(單幅)三等獎。其后不久，獲獎照片男主角陳英向媒體投訴，稱《非典時期的婚禮》是經過預先設計和擺拍，存在嚴重失實。但是邱焰本人并沒有因此受到影響，獎項也未撤銷。

同年，西安記者王衛東夸大西安水災的假照片，被美聯社轉發后出去被芬蘭讀者發現破綻，他也沒受到什么實質性懲罰。

2005年邱焰以《李小雙體操學校》再獲荷賽大獎。有同行在博客上發表評論說，就在這個丑聞纏身的記者就此將自己“洗白”的同時，卻給其他的攝影記者留下了“獲獎就是王道”的不良暗示。

同年10月，中國新聞攝影界出臺第一個行業性自律公約《中國新聞攝影工作者自律公約》。

新聞攝影界隨后的大討論在2007年初出現。當年3月3日，華聲在線/大旗網精英博客運營中心舉辦了“網絡傳播與攝影批評”研討會。組織者為參與制定《自律公約》的人民日報高級編輯許林。討會舉行2周后，由深圳特區報攝影記者齊潔爽和許林牽頭，在各自博客上公布了“2007新聞攝影打假行動”聯名倡議書。

倡議書提出：反對攝影師在拍攝過程中虛構和捏造新聞事實，反對拍攝重現的新聞事實。反對攝影師干預新聞現場或對被拍攝對象進行導演擺布拍照。

同時，不允許攝影師對拍攝的原始數碼圖像文件的數據做任何修改。不允許在照片上隨意增加影像或者刪除局部影像，甚至改變畫面內容(剪裁畫面中無關的部分除外)。

為了讓照片保持畫面清晰精確，對色彩或灰度只能作有限度的調節，類似于傳統暗房處理照片過程中對曝光的控制和加光、減光。對照片的潤飾僅限于去除畫面上的擦痕或斑點。為了保證原創圖片的真實性，照片色彩只能稍加調節。在調色前必須謹慎考慮。出現反常色調時，要在圖片說明中加以說明。

4月初，哈爾濱日報攝影記者張亮在首屆華賽上的一幅獲金獎的照片《廣場鴿接種禽流感疫苗》也被質疑，網友稱照片中有兩只一模一樣的鴿子，疑似PS。而作者張亮則否認。

齊潔爽和許林隨后公開向華賽評委會提出質疑，不僅僅要求復查張亮作品，而且華賽應建立參賽照片資格準入機制和問責制。這一事件引起網友在攝影愛好者網站“色影無忌”上的討論。在后來的半年，關于張亮獲獎作品的各種PS技術分析試驗出爐。認為張亮涉嫌造假成為互聯網上的主流意見。今年2月24日，曾任華賽評委的蔣鐸為沒有看出照片作假而鄭重道歉。

去年5月、7月和9月初，業內記者又在博客上曝光《安徽日報》《揚子晚報》和《中國青年報》涉嫌造假照片。一系列活動為周老虎事件和藏羚羊事件的爆發提供了前期輿論準備。

8月底，許林在其博聯社博客上公布了新華社中國圖片總匯(photomall)、人民圖片網(photobase)、中國新聞圖片網(cnsphoto)、五洲傳播圖片庫(chinafotopress)及東方IC圖片中心(imaginechina)等五家國內權威圖片網站(圖片庫)聯合商議制定的《五大圖片網站抵制虛假圖片聯合公告》，并且正式生效。

用他的說法，這份規范文本在我國新聞界是首創的，帶有里程碑性質。事實上，后來正是這份聯合公告為業內處理藏羚羊事件提供了依據，令劉為強成為中國新聞攝影業第一個被“公開封殺”的記者。

去年10月，陜西“周老虎”圖片被網友們普遍質疑后，大慶晚報攝影記者劉為強拍攝的《青藏鐵路為野生動物開辟生命通道》，在著名的攝影發燒友網站“色影無忌”(即最早發起對“周老虎”懷疑的網站)上被懷疑造假。很快，今年2月17日，大慶晚報發表致歉聲明，劉為強本人也承認這張在2006年發表的圖片為PS合成，大慶晚報總編輯王忠一為此引咎辭職。

這張“經典”的圖片，在之前已在全國多家媒體轉載，還獲得了CCTV《影響2006》年度新聞圖片銅獎。

所有這些打假，都是先由網民在互聯網上發出質疑，再由業內資深人士出面表態。

評獎的標準“在公眾手中”了

據記者了解，從2005年起，新浪便在互聯網上對當年的金鏡頭獎評選活動進行即時播報，但今年受到網友關注程度最高。這與“周老虎”事件和“劉羚羊”事件直接相關。

網上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終于將“周老虎”與“劉羚羊”演變成公共話題，而且在輿論壓力下，《大慶晚報》的處理成為中國新聞攝影史上首次問責的個案。

在今年的“金鏡頭”評選中，一名評委曾璜告訴記者，這次評選完全公開，不知道什么時候新浪網就把消息發布出去，也不知道他們如何發布。實際上，不論是參賽者王一還是評委都感到很緊張。據賀延光回憶，評選開始時，有評委說，此次評選如履薄冰。

3天評審過程中，新浪網最密集時每小時發布5條消息。而網友會在發布的消息后立即跟帖，提出自己對獲獎作品的看法。

“評獎的標準不在新聞攝影圈內，而在公眾手里了。”賀延光說。而人民攝影報主編霍瑋說，下一步，將會從沒有獲獎的作品中選出好的作品放在網上，讓網民去公開討論評委的選擇是否合適。

據記者了解，在2月25日晚金鏡頭獎專家評選的座談會上，評委們提出有必要設立關于新聞攝影的“法典”。在未來的比賽中，一旦發現有造假者，第一公示，第二取消資格，第三禁止參與《人民攝影報》的各項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