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梁啟超病情漸趨惡化,學生謝國楨和蕭龍友勸他停止工作,加強休息。梁說:“ 戰士死于沙場,學者死于講壇。”不久不治而逝。1982年,謝國楨因病住院,猶堅持看書不已,蕭龍友的兒子蕭璋去看他,勸他養病期間不要看書,注意休息。謝說:“戰士死于沙場,學者死于講壇,師訓不可違!”
●章太炎云:“大國手門下,只能出二國手;二國手門下,卻能出大國手。因大國手的門生,往往恪遵師意,不敢獨立思考,故不能大成,如顧炎武門下,高者不過潘末之輩;而二國手的門生,在老師的基礎上不斷前進,往往能青出于藍,如江永的門下,就有戴震這樣的高足。”黃侃在音韻學方面,已較乃師章太炎為高,亦是實例之一。
●趙元任是語言天才,他會說三十三種中國方言,到全國大部分地方都可以用方言跟當地人交談。他又精通英、德、法、日、俄、希臘、拉丁等語言,甚至精通這些語言的各種方言,比如他在巴黎講巴黎的土語,到了柏林又有了柏林的口音。他因此得了個“趙八哥”的綽號。
●顧頡剛在中山大學任教時,以家在北平向校長戴季陶提出辭職。戴季陶極力挽留,說:“我們這輩人,像樹木一樣,只能斫作柴燒了。我們不肯被燒,則比我們矮小的樹木就不能免了。只要燒了我們,使得現在矮小的樹木都能成長,這就是好事。”顧頡剛大受感動,收回了辭呈,并表態要“留中大幾年”。不過,他回了趟北平,結果,“開了我的書箱,理了我的舊稿,我實在不忍再走了”,于是食言而肥。
●西南聯大開學,殷海光選了鄭昕的“哲學概論”,這位教授在德國留過學,對康德哲學有很深的造詣。鄭昕發現殷海光也來聽他的課,就對他說:“你不用上我的課,下去自己看書就好了。”于是,殷海光就不再來上課了,他在下面看書自學,期末還得了這門課的最高分數。他選金岳霖的邏輯課,金教授也對他說:“我的課你不必上了,王憲鈞剛剛從奧國回來,他講的一定比我好,你去聽他的吧!”
●洪深說:學生的等級可分為四等。最好的是牛,喂以草料,分泌牛奶;其次是酒壺,灌以液體,可如數傾出,僅有少許遺留;再次是破碗,盛之以水,若如數倒出,則涓滴不剩;最劣為漏斗,傾以污水,水則流出,渣滓盡留其內。
●抗戰勝利后,陳寅恪赴英國治眼疾,并應邀在牛津大學講授東方學和漢學,歐洲各大學校的學者云集牛津,以親聆他講學為快。但除了伯希和、斯文·赫定、沙畹等寥寥數人外,大多數都聽不懂。因為陳寅恪在演講中廣泛征引各種文獻,使用十余種中亞古語,一般學者聽不懂是很自然的事情。
●華羅庚到清華大學的第二年就升任助教,初中學歷當助教,破了清華的先例,然而卻是教授會一致通過的。再一年半升講師,然后當了兩年研究員。1936年,他二十六歲,就到英國留學了,就讀于最著名的劍橋大學。但他不愿讀博士學位,只求做個Visitor(訪問者)。因為做訪問者可以沖破束縛,同時攻讀七八門學科。他說:“我來劍橋,是為了求學問,不是為了得學位的。”直到后來,他擁有的惟一的一張文憑,就是初中畢業文憑。
●湯用彤為人溫潤,一團和氣。錢穆與傅斯年有隙,卻都與湯交好;熊十力和呂激于佛學方面每每相左,卻均與湯相得;湯雖參與學衡派,卻與胡適不傷和氣……湯因此得了個“湯菩薩”的綽號,錢穆說他是“一純儒之典型”。
●林紓有俠義之風,某友向他借錢,他便把剛剛賣畫所得的四百元傾囊相授,朋友堅持立下字據后離去。不久此友病故,林紓前往吊唁,就在靈前把借據燒了,并作了祭文,后又憶寫道:若他與朋友都健在,則有無借據都是一樣;現在朋友已死,自己恐也來日無多,若死后還有借據存在,難保不使兩家產生糾紛,因此燒掉云云。
●劉師培屬古文學派,崔適屬今文學派,兩人在北大任教時,恰住對門。朝夕相見,每次必恭敬客氣地互稱先生,且鞠躬作揖不已;但一到上課時便劍拔弩張,互相攻擊,毫不留情。
●蒙文通任教于四川大學歷史系,因與學校有糾紛被解聘。他卻照常去上課,說:“聘不聘我是你四川大學的事,我是四川人,不能不教四川子弟!”
●湯用彤在北大教書時,傅斯年請他兼一個辦事處的主任,每月送一份薪金。可當發薪時,他卻將薪金如數退回,說:“我已在北大拿錢,不能再另拿一份。”
【選自余世存著《常言道·近
代以來最重要的話語錄》
新世界出版社版】
插圖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