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皮·人情

王　健

中國人一向講究臉面，更注重人情。但生活中往往相反：人情薄，臉皮厚。有時候，這厚薄的學問真的很大，仿佛只須如此這般，厚薄的哲理和轉向就易如反掌了。

我結婚的時候，我們這里喝喜酒一般都是二十元，我一個很好的朋友拿了八十元，于是很多朋友都羨慕，你真的有個好朋友。朋友是以此來衡量的嗎?我不得而知。反正那時，的的確確是他的一番真情實意。我接受得開心，卻總感覺欠得很多。那位朋友晚婚，一等就是若干年，等他結婚的時候，我們這里喝喜酒是一百元，我和妻子商量了一下，拿了四百元去。可是友情的交往并沒有因為這樣的人情而繼續，后來我的這個朋友嗜賭如命，每每拮據的時候就厚著臉皮向我伸手，我對賭博反感透了，因此每次他都沒有如愿，甚至對朋友說，某某結婚的時候，別人拿二十，我可是拿了八十呢，現在向他借點錢都難。而他結婚我拿出四百卻偏偏只字不提。后來就沒人情了。

去看一位病中的朋友，路過花店時，看到很多漂亮的花，就說買些鮮花吧，總得講究些臉面。同行的朋友說：“別買了，人情亦如這些花，一夜就消瘦。那就去買煙酒吧，那些高價的名煙名酒很誘人，也許會給病中的朋友減輕煩惱。”朋友說：“別研究(煙酒)了，研究中的乾坤煙酒臭……”于是我就想去買一本書，或許會給朋友解解憂愁。我走向書店，看到那琳瑯滿目的書上，歌星影星明星們個個不分老幼，打扮得一個比一個年輕，在封面上袒胸露背，在書架上爭風吃醋，朋友說：“怎么這些女人就能用她們如水的溫柔化銅臭為書香，化淺薄為敦厚呢?”我說：“看看如今的那些追星熱，竟也隨波逐流。”朋友笑：“未必也!什么事情，一熱，味道準發餿。”

是呵，現在怎么變成這樣了，很多人臉皮越來越厚，而人情卻越來越薄了。把厚臉皮當作臉面、打腫臉充胖子、跟風甚至把討好別人當作自己臉面的大有人在。

病中的那個朋友是個領導，肯定有很多人送花送什么的，但對于我們來說他只是我們多年交往的一個朋友，朋友之間既不需要討好，也不需要虛偽，我也不想很庸俗地去看他，看病也得體現出真正的人情味。記得他常跟我說，小時候家里很窮，每當生病的時候，最想吃到的是一瓶桃子罐頭和一包桃酥點心。我想這樣一瓶桃子罐頭現在也許對他有著更美的意義和回味。

我們跑遍了市區的商店，終于買到了讓我們還算滿意的桃子罐頭和桃酥點心。你知道現在去找那種老式的桃酥點心真的很難，如果不是老式的就又沒了那種味道。

沒想到，我的那位朋友卻很感動，他說，現在自己在領導崗位上，住院了，很多人都送來了貴重禮品，很多人都是想利用他因此才討好他，這都是最俗不可耐的人情，也有人礙于面子，感覺少了拿不出手。而惟獨自己的朋友還記得他的那些經歷和喜好。說實在的，這次住院他最想吃的還是那樣的桃子罐頭和桃酥點心，他說，很難得你們還記得這些，你們送來的才是朋友之間的情意啊。

臉皮一定要薄，薄才知情；人情一定要厚，厚才悠久。

[原載2007年第12期《新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