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母親的情人

彭永強

范曉偉正在專心致志地聽四十多歲的語文老師吳萍講課，突然他的同桌遞給他一張紙條。曉偉有點煩，不耐煩地接過紙條，趁老師不注意的當兒，慌里慌張地展開紙條，快速地向紙條掃了一眼，然而就這一眼讓他大驚失色！原來紙條上只有一句話，上面寫著：“范曉偉，我得到了一個消息，你母親做了別人的情人!”

范曉偉氣得牙關緊咬，他想起了父母恩愛、相敬如賓的往事，想起母親為了這個家起早貪黑地工作著，一直以來母親都是社區(qū)里的持家模范、道德標兵，想不到竟然還有人這么詆毀她!

“是誰傳給你的紙條？！”范曉偉再也忍不住，向著同桌吼道。同桌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得不知所措，一時間竟只是張著嘴，傻傻地愣住了。

正在講課的吳老師看到一向勤奮好學的范曉偉竟然搗亂課堂紀律，不由發(fā)了怒，訓斥道：“范曉偉，你不好好聽講，胡亂嚷嚷，想干什么？不想聽課你就滾出去……”

范曉偉眼含怒火，望了吳老師一眼，接著一言不發(fā)，狠狠地站起來，走到了教室之外。他一邊走著，心里還一邊狠狠地罵著：“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家伙亂造謠言，等我追查出來，看我不撕爛他的嘴……”

想到這里，范曉偉再次展開了剛才揉作一團的紙條，再審視一下上面的字跡。那些字很小巧，很娟秀，看樣子像是出自一個女同學之手。這讓曉偉更加疑惑了：怎會有這么無聊的女同學？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下課后，吳萍老師把范曉偉喊到辦公室，問他在課堂上是怎么回事。曉偉低下頭，過了半天才撒謊說：“不知道是誰，上課的時候?qū)懠垪l罵我……”

吳萍老師沒有再深究下去，要他以后注意點，就讓他回家了。

范曉偉回到家，心里仍然別扭。他正胡思亂想著，母親恰好從外邊回來，一邊問曉偉在學校怎樣，一邊脫下外套，放到衣架上。曉偉仔細看了看母親，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以前從未化妝的母親竟然抹著淡淡的口紅，眉毛描得彎彎的，細細的，還打了眼影……

范曉偉一時間愣住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父親下崗后，為了養(yǎng)活全家，只好到外地去打工，一年才能回來兩三次。母親在一家紡織廠工作，車間的環(huán)境一向不好，滿是棉絮，滿是灰塵，她打扮得這么漂亮給誰看呢？再說，工作了一個上午還這么干干凈凈的，又怎么可能？莫非真的就像上午那個紙條所說……

12歲的范曉偉再也不敢想下去，在電視上他常常看到因為婚外情而釀成的悲劇，甚至還會發(fā)生兇殺案……假如母親真的有了情人，這個家不就毀了嗎？要是被暴躁的父親知道，后果肯定是不堪設想呀……

整個中午范曉偉一直都神情恍惚。直到母親提醒他該去上學了，他才醒悟過來，忙提著書包往學校跑去。

曉偉剛走出家門不久，就聽見后面有人在喊他，他回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是班長魏彥娟。她快步趕上來，說：“范曉偉，今天下午不用去學校了，吳老師要我們?nèi)ッ佬g館看畫展呢，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魏彥娟熱情大方，長得漂亮，學習又好，同學們都很喜歡她，范曉偉也不例外，聽到她的邀請，曉偉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在美術館，范曉偉暫時忘了紙條帶來的不快和煩惱，沉浸在藝術的世界里。可是當他看畫展的當兒走到最狹小的那個角落時，一幅油畫把他驚呆了!那是一幅裸體畫，畫面上的女人長得挺漂亮，可是一絲不掛，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這不正是自己的母親嗎？她竟然做這種事……范曉偉這一刻腦子里一片空白，他聽見心底有一股暖暖的血在慢慢地流，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暈倒……

“曉偉，曉偉，你怎么了……”這時候，魏彥娟正陪著吳萍老師走了過來。曉偉強忍住淚水，對著她們苦澀地一笑，說：“沒什么事，我感冒了，有點兒……有點兒頭暈……”

范曉偉回到家后，腦子里仍然混混沌沌的。母親問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正在氣頭上，正在懷疑母親，就不自覺地大喊了一聲：“你別管我！我不要你管……”

曉偉這時候多希望像過去一樣，母親狠狠地訓斥他一頓，假如這樣，他還能相信母親還是原來的母親，這是她一貫的性格啊。誰知，母親聽兒子這么一吼，臉上竟然現(xiàn)出一片羞紅來，一聲不吭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曉偉更加疑惑了，心里暗暗琢磨：“母親肯定做了什么對不起這個家的虧心事，要不然怎么會這樣……”想到此，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查明白母親的所作所為。

第二天沒發(fā)生什么事，曉偉卻對母親一點也親熱不起來了。

第三天，范曉偉正準備去上學，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正躲在洗手間，描眉畫眼起來。曉偉心里一驚，暗想：“她今天肯定是要會情人了，要不怎么會這般精心打扮……”于是，范曉偉決定今天逃課，偷偷地跟蹤母親，看看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打定主意后，曉偉依舊和母親打了聲招呼，說自己上學去了，然后就偷偷地躲在家屬區(qū)門口的一間廢棄房子里，注視著門口的動靜。等了半個多小時，他才看見母親打扮得整整齊齊地出來。母親走過之后，曉偉就遠遠地尾隨其后。曉偉跟蹤母親跟了二十多分鐘，眼看著她進了一個院子里，可等曉偉快步趕上去，卻不見了母親的身影。曉偉打量了周圍，才發(fā)現(xiàn)那是美術學院的畫室。他看見前方有一幢樓，有男男女女在進進出出，他便隨著人流走進了樓里。

曉偉在樓道里胡亂走著，然后，他隱隱約約聽到母親的聲音從左邊的屋子里傳出來，一時間他又驚又喜，連忙爬到窗子上往屋子里看去，可惜窗子被窗簾遮擋著，好不容易曉偉才找到了一條縫隙。他借著這條縫隙往里看去，屋子里的情景把他驚呆了：原來母親正在里面，她正一件一件地脫著自己的衣服，幾乎一絲不掛了，更可恨的是，她的旁邊還有一個留著長發(fā)戴著眼鏡的男人……

范曉偉氣壞了，他正想大喊大叫著沖進去，恰在這時，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拖拉著把他弄進了一間小屋子。等被扔到地上，范曉偉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劫持他的是一個保安，這保安一臉兇相，怒吼著：“才這么大點就不學好，還想偷看人家光身子!這次饒了你，下次再發(fā)現(xiàn)你，非把你送派出所不可!趕快滾……”

范曉偉被那保安推到大街上，他感覺到好多人似乎正對他指指點點地說著笑著。這一刻，他感覺到世界上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到了他身上，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范曉偉，你今天怎么不上課？站在這里干什么？大家還都以為你生病了呢……”范曉偉定睛一看，原來正是吳萍老師。她沒有了上課時的嚴厲，而是一臉慈祥，一臉的關切。

“吳老師……”曉偉再也忍不住，撲在吳老師懷里痛哭起來。哭完之后，他便把自己的所想所見都告訴了吳老師。

吳萍老師聽后，撫著曉偉的頭，緩緩地說：“孩子，這事情你交給吳老師吧!吳老師保證還你一個完整的家，不過，有一點你也一定要答應老師，就是要像從前一樣尊敬你的媽媽，不要讓她看出你有絲毫的變化……”

范曉偉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吳老師，接著認真地點了點頭。

回到家后，曉偉按照吳老師的吩咐，很友好地對待母親，幫母親一起洗菜、做飯。他看見母親眼圈紅了，在偷偷地抹眼淚。

大約是一個星期后的一天，這個學期眼看就要結(jié)束了。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是吳萍老師的語文課，她給每個學生發(fā)了一份測試題，讓學生們自己做。接著，她把范曉偉喊出教室，說：“曉偉，和我一起去做一件事情，老師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還你一個完整溫暖的家……”

范曉偉坐在吳老師的自行車上，他沒想到老師竟然又把他帶到了美術學院。吳老師帶著曉偉，在一間屋子里坐定，說：“孩子，咱們今天要聽大學里的一節(jié)課，不過，為了不打擾人家講課，咱們通過教室的閉路電視看……”

曉偉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他們坐下來，打開了電視：原本講話的就是曉偉以前見到的那個留長發(fā)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他站在講臺上，滿懷激情地說：“同學們，咱們這個學期的人體素描課就要結(jié)束了，大家的成績都非常好!這一方面是大家努力學習、刻苦訓練的結(jié)果，另一方面，咱們還要感謝咱們的人體模特!她不光是一個很敬業(yè)很優(yōu)秀的人體模特，更是一位偉大無私的母親。半年之前這位母親下了崗，但為了兒子能受到最好的教育，她寧愿承受世俗的壓力，來咱們學院做模特!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感謝這位偉大母親給我們的幫助……”這時候，曉偉看到母親微笑著走向了講臺，嘴里不停地說著：“謝謝……”學生們一個個使勁鼓掌。

范曉偉終于明白了怎么回事，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

“吳老師，謝謝您!真的謝謝您還了我一個完整而溫暖的家!可是，這一切，您又是怎么知道的？”范曉偉淚流滿面，激動地向老師詢問。

“孩子，那位教授就是我愛人。我在課堂上趕你出去的那天，班長魏彥娟就告訴了我，那紙條是她寫的，因為她多次看見你母親坐上了我愛人開的轎車，還以為你母親變壞了……回到家，我和愛人談起你們家里的事情，并找到你母親的照片對照，才知道在美術學院當模特的原來就是你母親，那個無私地愛著你卻一直被你誤解的母親……”吳老師說著說著，眼睛里也泛出了淚花。她頓了頓，又接著說：“孩子，快去迎接你母親吧，就在隔壁的教室，還有一分鐘就要下課了……”

范曉偉一聽吳老師這么說，趕忙朝母親所在的那間教室跑去。剛剛跑到教室門口，下課的鈴聲一響了，他一看見母親剛剛跨出教室的門檻，便瘋一般地撲進了母親的懷抱，泣不成聲：“媽媽啊，媽媽，對不起，對不起……這一切我都知道了，是兒子錯怪了您……”

母親緊緊地把曉偉抱在了懷里，淚水再也止不住，泉水一般地涌了出來……

（責編：非本 圖：賴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