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個孩子要做掉

劉金泉

林靜雯21歲，衣著時尚前衛，性格潑辣叛逆，但她對感情是非常專一的，尤其是遇上英俊瀟灑、心地善良、寬容厚道的趙宏崗后。她說不要孩子，趙宏崗居然答應得十分痛快：“我同意，婚后不要孩子。”

那天晚上，兩人相約去影院看完一部外國生活片出來，趙宏崗一邊走一邊說：“片中那種丁克家庭生活，我好羨慕呀！”

林靜雯一下覺得自己找著了知音。后來，她就跟趙宏崗到省城外的另一座城市去見未來的公公婆婆。兩位老人見年已27歲的兒子領回來個聰明乖巧的女朋友，不僅每人給了林靜雯2000元錢做見面禮，而且激動得聲音直顫：“太好了，你們快……快辦手續結婚吧！”

一提結婚，林靜雯的臉刷地一下就紅到了耳根。在返回省城的路上，她對趙宏崗說：“我年齡還小，不想過早結婚，可你的父母又是那么急，要不我倆算了吧？”趙宏崗一聽，急忙分辯：“我爸我媽那是舊觀念，他倆就是想早點抱孫子嘛！”林靜雯一聽，忍不住大叫道：“生孩子的鎖鏈想套在我頭上，你想都不要去想喲！”趙宏崗生怕她飛了，雞啄米似的點頭說：“依你，什么都依你，你想掙脫鎖鏈，我就不要孩子，你暫時不想結婚，我可以等啊！”

從這以后，只要趙父趙母打電話催兒子結婚，趙宏崗就找種種借口搪塞，反正將在外不由帥，兩人就這樣無憂無慮地浪漫生活著。

一晃兩年過去了，林靜雯漸漸發現，身邊的同學、好友一個個都成了家，有的已抱上了孩子。于是，她突然對趙宏崗說：“哎，我該有個歸宿了吧，你到底想不想結婚呀？”

趙宏崗日思夜盼，就等她這句話哩，當下就興奮地一伸雙手，捧住她的臉龐說：“我怎么不想結婚呢？父母為這事幾乎天天催我，而且再三叮囑，一結婚必須生孩子。”

“你又來了是不？”林靜雯一聽，立刻在他面前撒嬌說，“恐怖，這太恐怖了，我一生孩子，身體變成水桶了怎么辦？”趙宏崗說：“女人嘛，從古至今都是生孩子的嘛！”林靜雯嘴一噘反駁道：“聽人說生孩子痛得要死，就像過鬼門關，要不，婚不結了，我倆先同居幾年再作打算吧！”

這一同居就是一年多，在趙宏崗30歲生日這天，他匆匆地從出差地趕回來，帶回一對鉆戒正式向林靜雯求婚，說：“靜雯，嫁給我吧！”看著一對鉆戒，又望望趙宏崗那已有了皺紋的額頭，林靜雯幸福地哭了：“好，只要你不逼我生孩子，咱倆立刻就結婚。”趙宏崗信誓旦旦地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結了婚，我絕不強迫你生孩子。”

兩人很快結婚了。趙父趙母從林靜雯進家門那一刻起，就顯得異常興奮和忙碌，四處尋找各種生男孩的偏方送過來，幾乎天天打電話來問情況，并再三叮嚀：“宏崗，靜雯馬上有喜了，你一定要照顧好她喲，千萬別讓她累著，一有喜訊，就馬上打電話告訴我們。”

林靜雯覺得公公婆婆特別有意思，嘻嘻笑著對丈夫說：“勸勸你爸媽，別讓他們瞎操心，我是不會要孩子的。”

可是，不知丈夫是怎樣轉告父母的，過了半年，老兩口見兒媳一點動靜也沒有，一著急提上大包小包親自到省城“督戰”來了。他倆在兒子家住下，說：“我倆專門來好好照顧靜雯。”林靜雯明白二老是來逼她生孩子的，而且大有不懷孩子他倆便永遠駐扎在這里的勢頭，她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卻非常生氣，暗暗尋思，肚子長在我身上，要不要孩子，不由你倆說了算。

林靜雯倔勁一上來，我行我素誰也擋不住。兩位老人嘮叨什么，她不吱聲；他們辛辛苦苦燉的老火湯，她連嘗都不嘗就偷偷倒掉了；各種生孩子偏方熬出來的中藥，被她背著公婆倒進了馬桶。對二老的做法，林靜雯并不害怕，讓她擔心的是丈夫的變化。以前，林靜雯說不要孩子，趙宏崗總隨聲附和，如今，她一說不要孩子，趙宏崗不是低著頭不表態，就是有意岔開話題。有一次，他竟笑嘻嘻地說：“靜雯，你能否別那么固執了，可以考慮一下爸媽的請求？”林靜雯一聽，大發雷霆，說：“都什么年代了，還給我戴傳宗接代的枷鎖？結婚前你不是說年輕時拼命掙錢，好好享受生活，老了直接進養老院嗎？”一番話把趙宏崗噎得大張著嘴巴出不了聲。

林靜雯在家中是最小的一個，從母親肚子里呱呱墜地，就受父愛母寵，認識趙宏崗后，又被嬌慣，從來沒有受過委屈，或者向誰低過頭，現在，公公婆婆要把他們的想法強加給自己，讓她心里特別不舒服，就忍不住給公公婆婆臉色看。公婆也是有個性的人，見兒媳婦一天到晚嘴不嘴、臉不臉的，便指桑罵槐，將林靜雯斥責一頓后，打點行李回老家去了。

爸媽一走，趙宏崗的心情一直不好，一天和妻子說不了幾句話。林靜雯明白他的苦衷——對她堅持不生孩子有意見，對父母的武斷反感，他成了老鼠進風箱——兩頭受氣的人。

公婆走了沒多久，林靜雯突然變得愛睡懶覺了，而且在飲食上，除了酸東西，其他什么也不想吃。開始她沒在意，有一天她回到媽媽身邊，媽媽見她這個樣子，敏感地問：“雯雯，你是不是懷孕了？”一句話把一直沒在意的林靜雯嚇了一大跳：“什么，我懷孩子了？不對呀，我一直采取了避孕措施呀！”于是，她沒敢回趙宏崗身邊，直接由媽媽陪著上醫院做檢查，結果令她大吃一驚，真的是懷孕了。

趙宏崗聽到這個消息，先是一愣，接著帶著一臉的喜色說：“懷上了就懷上唄，有啥不得了的！”林靜雯被弄了個措手不及，哇地一聲哭了：“你違背諾言，我要去醫院把孩子打下來。”

“你敢！”趙宏崗神色一變，臉一沉說，“沒懷孕，什么事都可以由著你使性子，但事已至此，已沒有半點商量的余地，孩子有我一份哩！”

林靜雯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她很后悔聽了媽媽的勸，把懷孕的事告訴了丈夫。而公婆知道她懷孕的消息后，一下子忘記了以前的不愉快，很快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對林靜雯噓寒問暖，一家人像保護珍稀動物一樣，小心伺候著林靜雯，弄得林靜雯徹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思來想去，毅然決定還是要做掉肚子里的孩子。

這回林靜雯吸取了教訓，把這當成自己的一個小秘密，表面上裝出一副無可奈何與屈服的樣子，卻背著丈夫，拿著健身卡到健身房去做劇烈運動，再忙再累，她都要去做運動量極大的下蹲、跳躍動作，每天不下一百次。蒙在鼓里的趙宏崗，見妻子每天回到家里都顯得很疲憊，就關切地說：“靜雯，你要是嫌勞累就別去上班了，長期請產假吧！”

林靜雯固執地一搖頭說：“沒關系，我這身子骨挺得住。”

終于在一天早上，林靜雯突然感到肚子鉆心地疼，她連忙向衛生間沖去，仔細一看，自己的努力終于成功了。她按捺住成功的喜悅，佯裝十分害怕的樣子哭了起來。趙宏崗聽到哭聲，一頭闖進衛生間問：“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呀？”林靜雯抱住他哇地哭道：“宏崗，我、我不好，是我沒保護好孩子。”

“什么，你流產了？”趙宏崗如當頭挨了一棒。怔了片刻，他回過神抱住她，瘋了似的沖出衛生間，朝父母的住室喊道：“爸，媽，靜雯肚里的孩子出事了，快送她上醫院！”

一家人七手八腳地把林靜雯送到了醫院，大夫一檢查就搖著頭嘆口氣說：“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呀，怎么一點都不注意呢，孩子是沒有希望了。”

一聽這話，趙宏崗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蹲在了地上，臉色比林靜雯還蒼白。公公婆婆更是雙腳齊跺，悲哀不已：“作孽呀，作孽，抱孫子又沒指望了！”

手術做完，在回家的路上，趙宏崗見父母像遭遇了世界末日一般，就好言安慰：“爸、媽，你們別難過，孩子沒了，我和靜雯還可以從頭再來。”可是，一進家門，兩位老人就捶胸頓足，失聲痛哭，哭得林靜雯心里也酸酸的，淚水溢出了眼眶。

當天晚上，趙宏崗出門后破天荒地沒有按時回家，直到半夜，爛醉如泥的他才被兩個同事攙了回來。林靜雯知道他不喝白酒，也從沒有因喝酒失過態，見到丈夫這個樣子，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覺得愧對丈夫，愧對公婆，但她心中早有一個念頭，至少不想這么早要孩子。

公婆本來就挺迷信，出了這件事后，他倆三天兩頭去寺廟燒香許愿，盼望菩薩保佑兒媳早生貴子。為表示心誠，還專程到幾百里外的一個娘娘廟，跪拜送子觀音。林靜雯哭笑不得。

公公婆婆折騰了一陣又回老家去住了，林靜雯吸取了教訓，比以前更謹慎了，如果沒有特別的把握，她會在與丈夫性事后的24小時內服藥進行特別補救。可百密總有一疏，命運偏偏跟她作對似的，一不小心，她發現自己又懷孕了。

這次她沒敢聲張，偷偷從網上咨詢到，使用一種藥物流產，不但可以減少痛苦，而且不易讓人察覺。這種藥物分三天服用，前兩天并不影響正常工作，第三天必須臥床休息。于是，她偷偷去藥店買來了藥物開始服用，到了第三天一早，她假裝出門上班去，一出門卻一頭鉆進了小區的花園中，看著趙宏崗匆匆忙忙離家走了，又一頭鉆出來返回家中躺在床上休息。到了晚上，趙宏崗下班回來，見她躺在床上，怔了一怔急奔過來，關切地問：“靜雯，你怎么啦？哪兒不舒服了？”林靜雯淡淡地一擺手：“沒什么，中午吃飯胃就痛，就請假回來休息了。”趙宏崗伸出雙手問：“還痛不痛？我送你上醫院去。”說完就抱起了她。林靜雯掙扎著說：“放下我，已看過大夫吃了藥，胃早就不痛了，沒事的！”

趙宏崗一臉疑惑地放下她說：“我給你買點藥去，我不放心。”說完一頭沖出門去，可能是下樓梯時太急了，一腳踩空，一骨碌滾了下去，頭上撞出個大血包，眼鏡也跌碎了，結果他自己倒休息了好幾天才去上班，弄得林靜雯心里有了愧疚感。

就在這時，趙宏崗又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兒啊！你媽媽冠心病又犯了，非常嚴重，你快帶靜雯回來吧！她想見你倆一面。”

兩人一聽，忙向各自的單位請了假，買了很多補品連夜趕了回去。在醫院里看到插著氧氣管的媽媽，趙宏崗“撲通”一聲跪在了病床前，抱住媽媽的身體痛哭不已：“媽，兒來遲了，對不起您。”

婆婆先抬手摸了摸兒子的頭，又將淚流滿面的兒媳婦的手拉住，斷斷續續地說：“靜雯，宏崗在、在趙家是獨子，香火不能在、在他身上斷了呀，求求你，盡、盡快給我生個孫子，這樣，我死、死了也閉眼了呀！媽一輩子沒求過人，再艱難也沒有，答應我……我吧！”

看到婆婆無神的眼中閃著渴盼的淚花，林靜雯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婆婆，違心地點點頭，淚如雨下：“媽，您別說了，我答應，什么都答應您，一定給您生個胖孫子！”

“好……好，我就等你這句話……”

話沒說完，婆婆眼一合，心滿意足地走了。

婆婆去世之后，林靜雯心中一天比一天沉重，她本想掙脫這傳統的舊鎖鏈，以事實告訴社會，娶個媳婦不一定就是為了傳宗接代，看來這先河她是開不成了，自己已在婆婆臨終前答應了，就應該做到。有一天晚上，她終于對趙宏崗說：“宏崗，我下決心要個孩子了，你高興嗎？”

“真的？”丈夫驚喜了一陣后，臉色又暗了下來，“你該不會像前兩次一樣，懷了孩子又千方百計做掉吧？”

林靜雯一臉驚訝：“怎么？前兩次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趙宏崗用手指刮了下她鼻子說：“你那點小九九，能瞞得過我嗎？只不過我遵守婚前諾言，沒給爸媽捅破這層窗戶紙罷了，否則，他倆不讓我把你休了才怪！”

“你真壞！”遇上這么好的丈夫，還有什么可說的？林靜雯抱著丈夫撒了一會兒嬌，兩人很快就滾進了被窩……

（責編：錦平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