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往哪兒打

徐國泰

洪老二門前斜坡下有條公路，公路的另一邊是耕地。洪老二私心重，為了把門前弄寬敞些，就今天一擔土、明天一擔土地慢慢加寬著門前的斜坡。日子一長，路面變窄過不了車子，公路就慢慢向耕地那邊移位了。但地里沒鋪石子，一下雨占地的路面就打滑就有坑，這一來，不僅大車子開不過去，而且糟蹋了一大片耕地。村民們意見越來越大，村委芮大青和幾個村民一碰頭，就提出要洪老二挖坡還路還地，可洪老二就是拖著不挖。

這天，芮大青給洪老二下了最后的通牒：你這斜坡要再不挖，他就領人來挖。洪老二一聽就急了：挖了斜坡事小，可面子難看哪！不挖吧，芮大青真的帶人動起手來，那不更丟人？想來想去他覺得還有最后一招：去找村主任洪剛。

洪剛是他的侄兒，在部隊當過兵，辦事干脆利落，在群眾中很有威信。全村有什么大的矛盾糾紛，他一出面準能解決。洪老二心想，這事要是他能出面說句話，芮大青還能不聽？

洪老二馬上就往洪剛家里趕。洪剛剛建成了新房，正在忙著裝修，洪老二說明了來意之后，說道：“大侄兒，說實在話，路我是占了一點，可有的人就眼紅了，你是村領導，只要你說句話，他們還敢咋樣？古話說得好：‘拳頭往外打，胳膊朝里彎，這事你可要幫幫叔爺喲！”洪剛笑了笑說：“二叔，你放心，該幫你說話，洪剛我哪能不幫？你先回去，下午我過去看看。”

洪老二還沒吃完中飯，洪剛就騎著自行車趕來了。他先找芮大青問了問情況，然后又來到洪老二門前看了看現場，還帶皮尺量了量路面，等心中有底之后，才跨進了洪老二的大門。

洪老二見侄兒來了，一邊叫妻子趕快收拾碗筷泡茶，一邊又熱情地給侄兒遞煙。洪剛擺了擺手，說道：“二叔，一家人不用客氣，我們現在就來談談斜坡堆土占路的事。”

“這有什么可談的，”洪老二嘿嘿地笑了笑，“這土要不要挖，還不是大侄兒你一句話！”

“二叔，難得你這么信任我，看得起我，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話直說了。”洪剛面帶微笑地說道。

“你說，你照直說。”洪老二臉上也堆著笑。

“二叔，我從現場看，你這斜坡不僅要挖，而且起碼要挖掉一米二！”

“啊！你也要我挖？”洪老二立時瞪大了眼睛，但片刻之后，又放緩了語氣，特別提醒道：“大侄兒，你可不能偏向外人哪，這古話說：‘拳頭往外打，胳膊朝里彎，你可聽過？”

“聽過哇！”洪剛答道。“既然聽過，那我們一家人拳頭要一致向外呀！可你——”洪老二欲言又止。

洪剛眨了眨眼睛：“二叔呀，這句古話你理解錯了。古人是說，拳頭往‘歪打，胳膊朝‘理彎，這‘歪是歪邪的歪，這‘理是道理的理，雖一字之差，但意思截然不同。拳頭往歪打，就是要對著歪風邪氣、歪門邪道上打；胳膊朝理彎，就是對家人對親友也不能偏袒偏護，要護也要護在理路上。”

目不識丁的洪老二聽了這番話，直翻白眼，疑惑地質問道：“你這話聽誰說的？”洪剛滿臉堆笑，答道：“《古文新解》上說的呀！二叔，都什么時代了，你的思想觀念也該要變一變了，這拳頭到底往哪兒打，你要好好想一想。”

“說了半天，你是非要挖掉我的斜坡不可？”

“對，不但要挖，還一定要挖到位！”

洪老二見一點商量的余地也沒有了，立即把臉一沉，問道：“洪剛，你這叫‘拳頭往歪打，對吧？”

“不錯，拳頭就是要往‘歪上打！”洪剛斬釘截鐵地回答。

洪老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大侄兒，對不起，今天二叔向你學習，也來個‘拳頭往歪打，你也不要見怪喲！”

“二叔，你只管放心地打！”洪剛坦率地答道。

洪老二幸災樂禍地說：“上次村里在老墳場修砌抗旱渠道，還剩下一批石頭，前天晚上我看見你和大侄媳婦兩人用大板車拉回了一車，這事不假吧？”

“不假，我們拉石頭回來的路上讓你碰上了。”

洪老二像抓住了小偷的把柄一樣，故意提高了聲音，問道：“夜里偷公家的石頭，這算不算歪事？你該不該用拳頭來打？”

“哈哈，哈哈……”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大笑聲，洪老二出門一看，原來是來等著挖斜坡的芮大青和村民們，正在門外聽著他們的談話，當聽到洪老二說到洪村主任偷石頭時，忍不住一起大笑了起來。

原來，老墳場修渠道石頭不夠，洪村主任就把家里建房用剩的石頭借給了村里。后來村里沒用完，他和愛人晚上又把剩下的石頭運了回來，可洪老二竟瞎說他是偷石頭，大家一聽就笑了起來。芮大青說：“洪二叔，你這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要不是洪村主任幫村里解決了石頭，老墳場今年就無法抗旱了。”這一說，把洪老二鬧了個大紅臉。

芮大青又接著說：“洪二叔，我們住在一個村里，都是鄉里鄉親的，剛才村主任說了古人言，‘拳頭往歪打，胳膊朝理彎，今天我們就照這句話來做，啥關系也不問，啥情面也不講，把堵路的事解決掉。”

洪老二虎著臉，一聲不吭。

洪剛又乘勢開導說：“二叔，你是要好好想一想，你擴基占路，出場寬了，個人有利了，可對別人對集體卻帶來了不小的影響啊！對這樣損人利己、損公肥私的事，要是都講親情，講關系，互相護著，那——”

“你少給我講這些大道理！”洪老二不耐煩地打斷了村主任的話。

就在這時，洪村主任手機響了，他就到一旁去接電話。拿著挖土工具的村民見洪老二思想不轉彎，又把目光投向了村主任，等著他來拿主意，哪知洪村主任接完電話，來到大家面前，把手一搖，說道：“大家回去吧，這土我們不挖了！”

“啊！不挖了？”大家頓時都莫明其妙了，人們都在心里說，看來洪村主任也是個軟蛋，碰上釘子就回避！

正當人們疑惑不解時，突然來了一個手拿竹桿的老漢，老漢一到洪老二門前，不由分說地舉起竹桿就朝屋瓦搗了起來，邊搗邊大罵：“把你狗日的小窩也給搗掉！看你還做不做缺德的事？”眾人大吃一驚，仔細一看，來人竟是洪老二的老岳丈，大家趕忙上前拉住了他。

岳丈為何要搗女婿的房子呢？

原來，上午老漢家發生了火災，由于這段公路過不了車子，前去救火的消防車因此繞彎，延誤了救火時間，等熊熊大火快結束了，車子才到了火場。老漢知道了車子誤點的原因，當場就大罵洪老二，并說要找他算賬。洪村主任有個戰友當時就在現場，剛才的電話就是他打來的。洪老二的老岳丈為了出掉這口惡氣，真的上門找女婿問罪來了。

洪老二知道是自己的擴基占路，耽誤了岳父家的救火，頓時如遭雷擊，悔愧萬分，馬上拿來大鍬，紅著臉說：“這土我現在就挖！”見大伙兒還沒走，趕緊又對洪剛說：“大侄兒，你叫大家都來幫我挖吧！”在洪村主任的帶領下，大家一起動手，挖的挖，運的運，不到一個小時，占路的屋基土就移走了，路面復原了，公路暢通了。

洪老二站在恢復了原貌的公路上，看著滿臉沮喪而痛苦的老岳丈，感慨萬分地說：“看來這拳頭是要往歪打啊！”

（責編：文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