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面

陳建勇

李駝子就是因背有些駝，大家就叫他李駝子。他有個特長，會相面算命，十里八鄉的老人們，經常帶著小孩找他看相，李駝子因此感到很自豪。但有一件事發生后，鄉親們再也不找他看相了。

在李駝子的女兒李娟六歲的時候，一個八九歲、穿得破破爛爛的男孩子，暈倒在村里。村里人把他搶救過來，一問才知道他是從福利院跑出來的無家可歸的孩子。村里人見孩子可憐，有人建議再無生育能力的李駝子老婆春香，把孩子收養起來。春香覺得孩子這么大了，養不熟，不想要。這時，李駝子認真地看著這孩子，說：“從這孩子的面相看，是個孝子，值得養。”在李駝子的堅持下，兩口子就把這孩子留下了，并取名為李宗。

開始，李宗還聽話，李駝子還送他讀書。可是李宗不是讀書的料，讀到初中就讀不下去了。李駝子改帶他下地種田，心想不是誰都能上大學的，書讀不好，把莊稼漢的活學會也好。李宗十四歲的時候，就跟著李駝子種田，可是，李宗種了兩年的田，他看村里人打工賺了，就跟李駝子說想出去打工。李駝子有李駝子的想法，李駝子想讓李宗和女兒李娟成親后再出去打工，這樣就不用擔心李宗出去后不再認他這個養父了。但要李宗和女兒結婚，至少要等女兒有二十歲才行。李宗沒有說服李駝子，十六歲那年他就偷偷地跑掉了。李宗跑了也就算了，他還把家里的牛牽到外面給賣了，賣了兩千塊錢。這事發生后，再也沒人找李駝子相面了。李駝子家沒有了牛，也沒人找他相面，第二年，他也南下打工了。

一晃幾年過去了。這年的年底，在外打工的李駝子想節約點路費，打算不回家了，可老婆春香一定要他回來。問老婆為什么老婆不說，李駝子說：“你要是不說，我就不回去。”老婆這才說出原因，是女兒李娟在外面找了個男朋友，準備帶回來過年，讓父母看一看。

就這樣，李駝子今年早早回來了。回來后，開始他有點不高興，這女兒找男朋友的事，事先也不告訴他這個做父親的。老婆就向他解釋：“這女孩子的事，怎么好意思跟父親說？再說，現在不是要帶回來給你看嗎？”接著，春香又把女兒男朋友的情況，向李駝子作了介紹：李娟的男朋友是她們美容店的老板，這位老板不但年輕，而且英俊，春香還拿出女兒寄回的照片，李駝子看了一下，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小子長得這么英俊，又是店老板，他怎么要找條件一般的李娟？莫非……李駝子在外面也跑了幾年了，知道這社會的復雜，他覺得女兒這個男朋友不一定可靠！李駝子暗暗決定：等他來了，自己好好給他相相面，他有什么歪心思，肯定逃不出他李駝子的火眼金睛！

為了迎接女兒的男朋友，李駝子還是做了認真的準備：把屋里的墻都用白灰又粉刷了一遍；外面的茅廁也換成了城里人用的蹲廁；還把以前李宗的住房整理出來，把里面搞得漂漂亮亮。一切準備好，就等著女兒的男朋友來了。

那天，陽光明媚，春香老早就在門口坐著，足足等了兩個小時，才把女兒的男朋友等來。春香看到他，真是一表人才，比照片上的還耐看，別提心里有多么高興！此時的李駝子，雖然沒坐在門口等，內心比春香想得還多，還復雜。李駝子就一個女兒，這女婿就好比半個兒子，女婿選得好壞，可關系到他的下半輩子呀……

老婆的叫聲，把李駝子從沉思中喚醒，但李駝子沒有應，還在抽著自己的煙。女兒的男朋友腳還沒跨進大門，就叫了一聲：“大叔。”李駝子頭也不抬，冷冷地應了一句：“來了？進來吧。”男朋友進來后，李駝子才慢慢抬起頭看他，李駝子要拿出做岳父的身份。在看他的時候，看不出李駝子有什么高興的表情，不但沒有，反而越看臉色越不好。春香知道，李駝子這時的臉色，是他發火的前兆。果然不出所料，李駝子臉色變了之后，把手指著門外，大聲地叫道：“你給我滾出去！”

老婆和女兒都蒙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李駝子怎么發這么大的火？不管怎么樣，也不能當面對人家發火趕別人走啊！春香責怪李駝子：“李駝子，你吃錯藥了？”李駝子又叫了一聲滾出去，然后喘著粗氣，倏地氣暈過去了。看李駝子暈倒了，大家七手八腳把他抬到床上搶救，掐人中的掐人中，拿熱毛巾的拿熱毛巾，李娟一邊忙碌，一邊哭著說：“爸，你是怎么了？”忙了一陣，大伙終于把李駝子喚醒了，但李駝子還是喘著粗氣，一時說不出話來。此時春香叫女兒的男朋友和女兒出去，她要問清楚，李駝子這是怎么了？兩人出去后，春香就問李駝子是怎么回事，李駝子說：“你問那小子就知道了。”

春香出來問女兒的男朋友，此時的李娟也正在審視男朋友：“你說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爸爸看到你這么生氣，是不是我爸爸認識你？知道你以前干過見不得人的事？”男朋友卻說：“我沒見過你父親，也沒干過見不得人的事呀。”說完，這男朋友轉身進到屋里，閂上門，然后就跪在李駝子面前，叫了一聲：“爸，我錯了。”

原來李娟的男朋友就是李宗！李宗十六歲出去，那時正是長身體、變聲音的時候，現在幾年過去，他不但變了聲音，而且還長高了很多，重要的是他還做了美容手術，把自己以前的塌鼻子隆了起來。春香和李娟根本就不認識他了，但李駝子是看相的，對人的面部很有研究，他一眼就看出他就是出走的李宗。想當初，養了他這么多年，說走就走了，還把那頭牛偷去賣了，現在又看到他了，你說李駝子氣不氣？看到李宗跪在自己面前，又叫了爸，這才氣順了一點，然后就問李宗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這時的李宗，就向李駝子講述了他這幾年來的經歷。

原來李宗一心想出去打工，可是李駝子就是不同意。沒辦法，李宗走的時候，把牛拉出去賣了。他拿著賣牛的兩千塊錢，跑到福建學美容去了。他學了一年的美容，然后到汕頭做美容。李宗學習刻苦，進步明顯，用了兩年的時間，技術就不錯了，還賺了一些錢，到出來的第四年，李宗自己開了間小美容店。由于自己美容技術不錯，隆鼻術后人又顯得英俊，生意十分興隆。李宗沒有忘記他的養父母，沒有忘記自己是李駝子的兒子，他請人想辦法把妹妹招到他的美容店，而且和她相愛。但想起年少時自己的行為，怕李駝子一時接受不了，特別是怕李娟知道自己是李宗后，會影響他們的戀愛，就這樣，李宗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把自己這幾年的經歷講完后，李宗說：“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更好地做您的兒子！沒想到您還是發現了。雖然是這樣，我還是請您暫時為我保密，別讓李娟知道我是李宗，好嗎？”

聽完李宗含淚的講述，李駝子從床上起來了，臉上也有了笑容，出去對老婆和女兒說：“愣著干啥？趕快弄菜，我要和準女婿好好喝兩杯！”

（責編：王凡 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