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

黃　勝

北京古玩一條街上有個叫蔡五的小老板，他開了個不大的門面，貨架上擺些黑不溜秋的壇子罐子尿壺之類，據他自己說這都是些秦磚、漢瓦、宋瓷，寶貝呢！不過，本地真正玩古玩的主兒可從不進他的店門。剛開業的時候，隔壁做了半輩子古玩生意的王老板曾經進去參觀了一圈，差點沒笑出尿來，出來后對人說：就憑貨架上擺著的那些破玩意兒，要是這姓蔡的小子能發財、店門能堅持開半年，我的姓從今往后就倒著寫！沒想到，這回王老板還真看走了眼，如今一年多過去了，蔡五的小店不但沒關門，最近他還買了輛小汽車代步，進出一溜煙，牛氣烘烘得很。

蔡五的顧客主要是那些來北京玩的外地游客。卻說這天上午，又有兩個游客進了蔡五的店門。守候在店里的蔡五如同惡狼見到了獵物，小眼睛灼灼放光，熱情地迎上來，殷勤地問：“兩位老板，想買點啥寶貝？我這里可有真正的古玩，不古不要錢?！?/p>

游客瞅瞅架子上那一溜瓷器的標價，咋舌道：“這么貴呀？”

蔡五道：“貴是貴了點，可是貨真價實呀！假貨便宜，可是你們又不想要。你瞧，那幾個花瓶就是贗品，仿制的?！?/p>

游客說：“我們又不是搞收藏，就是買點旅游紀念品，回去擺家里好糊弄人，仿制的也行?！闭f著，就去看那幾個仿制的花瓶，一比較，覺得和真貨沒啥區別，再一看價錢，又吐舌頭：“呀！咋仿制的也這么貴？”

蔡五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當然了，仿制其實更不容易，你看這些貨，造得可跟那些真貨一模一樣，外行絕對分不出來。我告訴你們，我這個人做生意最講誠信，假的就是假的，從不騙人，一分價錢一分貨。換了別人，說不定要把這些假貨當真貨賣給你們。”

一個游客聽他說得玄乎，拉拉另一位的衣袖：“算了，太貴了，我們到別家去轉轉。”

蔡五急忙攔住他們，說：“你們先看看貨再走呀，看看又不要你們的錢，看過了你們再到別家去也好有個比較嘛。告訴你們，我這里的可是最好的仿制品?！闭f著，就從貨架上取下一只青瓷花瓶，遞了過去。

游客只好接在手里，翻來覆去看了一陣兒，還是不想要，說：“太貴了，能不能便宜點兒？”

蔡五搖搖頭，說：“不要就算了，我也不勉強。”說著，伸手去接花瓶。游客遞還給他，不料，剛一松手，就聽“啪”一聲響，不知怎么，花瓶竟稀里糊涂地落到地上，剎那間成了一地碎片。

兩個游客目瞪口呆，臉都白了。蔡五心疼地搓著手，埋怨道：“你們怎么搞的？怎么沒等我接住就松手？”

游客急忙爭辯：“明明你已經接在手里了嘛。”

蔡五臉色頓時就變了，橫眉豎目，怒氣沖沖：“胡說八道！難道是我自己摔碎了？廢話少說，賠錢吧！”

兩個游客面面相覷，心里都明白進了對方的圈套了。其中一個就忿忿地道：“你是想訛詐我們吧？這種手法我知道，叫‘碰瓷是不是？走，你不但訛詐，還賣假古董，咱們去找警察評理！”

蔡五冷冷一笑：“找警察就找警察！我一沒搶二沒騙，而且已經明白告訴你們這是仿制品，看看警察是幫你們說話還是幫我說話。你們打碎了我的瓷器就得賠，走到哪里也是這個理！”

另一個游客不想惹事，見蔡五不害怕見警察，就有些怵了，軟下來說：“可是也不能讓我們全賠呀，你沒接住也有責任吧？”

蔡五借坡下驢，滿臉不情愿地說：“算我倒霉，損失咱們一家一半，你們賠個半價吧。”

此時，兩個游客明知自己被對方當成小羊羔給涮了，想想也就幾百塊錢的事兒，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也只好自認倒霉，忍氣吞聲地往外掏錢。完了，一個游客不甘心，臨走狠狠地說：“你出門小心點兒，有報應的！”

蔡五只當作沒聽見，親自將兩位游客送出門，還揮手道：“旅途愉快，一路順風！”然后哼著小曲，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上等待著下一位獵物上門。

不一會兒，他眼睛一亮，門口進來個背著旅行包的客人，一看那身裝束就是外地的。蔡五笑臉相迎：“老板，想買點古玩？”

來人一口陜西口音：“不是，聽說你這里收古玩，我這里有個祖傳的花瓶，最近手頭緊，想換幾個錢，你看看能值多少錢？”說著，打開提包，小心翼翼地取出個精致的小花瓶來。那花瓶古色古香，看起來有點年頭了。

蔡五的小眼睛不由瞪圓了，暗自琢磨：陜西來的，那地方寶貝可多了，隔壁的王老板去年就是800塊錢在一個陜西老鄉手里收了個花瓶，真正的漢代貨，一轉手賣了整整12萬元。這種好事今天不會也落到自己頭上吧？

來人把花瓶遞過來，等著蔡五去接。蔡五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拿，不過，剛一伸手，他心中一個激靈，看了對方一眼，忽然覺著有些面熟，急忙把手又縮了回來，說：“你把花瓶放桌子上，放穩當了，千萬別掉地上摔碎了。”

來人一怔，只好把花瓶放到桌子上。蔡五小心地托在手里，仔細打量，也不愧他做了一年多古玩生意，很快就看出來了：假的！他不屑地把花瓶放回到桌子上，揮揮手：“老兄，拿走吧，你是不是想在我這兒玩一回‘碰瓷呀？哼，關老爺面前耍大刀，你差遠了！”

原來，關鍵時刻，蔡五忽然認出了這個人正是去年被自己用“碰瓷”的方法訛了2000塊錢的主兒。今天他大概是想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沒想到卻被蔡五識破了。這人陰謀敗露，臉一紅，悻悻地抓起花瓶，一甩手，摔在了角落里，“砰”一聲成了碎片。

蔡五得意地哈哈大笑：“老兄，你還嫩呢！”

到了傍晚，蔡五關好店門，開車回家。街上的行人很多，蔡五將車開得小心翼翼，車速也并不快。出街口的時候，他發現前面有個人在橫穿馬路，就減下速來，想讓他先過去。沒想到此人不知為什么，竟傻乎乎地在馬路中間停下不動了，幸好車速不快，蔡五趕緊一腳踩死剎車。只聽“啊呀”一聲，那人在車前倒下了。

蔡五急忙跳下車，見那人慢慢爬了起來，看起來并無大礙，就松了一口氣，再一看，認識，竟是今天中午想進店里“碰瓷”的那個陜西人，蔡五就生氣地罵道：“你想找死呀？”

對方惡人先告狀，怒氣沖沖：“你怎么開的車？怎么往我身上撞？”

蔡五道：“明明是你走著走著停下了，自己往車上撞的！”

“你有病呀？我會主動往你車上撞？告訴你，我帶著一提包值錢的寶貝，還沒活夠呢！”那人說著，拉開了提包，似要向圍觀的人炫耀他的寶貝，可是，突然“嗷”一聲，死了娘似的高聲大叫起來：“老天！這下都摔碎了！你賠我的寶貝！”

蔡五看著那滿滿一提包的瓷器碎片，腦子里突然蹦出兩個字———碰瓷！不由傻了眼，冷汗直流。

在交警隊，雖然蔡五一再強調自己是正常行駛，并無違規之處，可是拿不出確鑿的證據。根據新的交通法規精神，機動車撞了行人，機動車要負主要責任，交警認定蔡五要負事故的主要責任，判他賠償那人的全部損失。蔡五差點沒當場背過氣去———那么一大包瓷器，即使都是仿制品，也不是個小數目呀！

交警還勸他呢：“你知足吧，人沒傷著，要是人家賴在醫院里不出來，那更夠你喝一壺的。吃一塹長一智，你以后開車小心點兒，聽說新交規頒布后，有些心地不良的人專門制造車禍向司機勒索錢財，他們管這叫‘碰瓷?！?/p>

“碰瓷？！”蔡五聽了這個熟悉的詞語，咧咧嘴巴，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p>

這事處理完后，蔡五元氣大傷。后來一想，要是被自己訛過的那些人都學這陜西人，都來找自己玩“碰瓷”，那還得了？他越想越害怕，趕緊關了古玩店，從那往后，再也不敢玩“碰瓷”了。 （責編：小川 圖：劉宬一）